五更天将尽时,东方天际是泛起了柔和的蛋壳青,空气中积蓄的微凉尚未散去,丝丝缕缕的贴在皮肤上,竟生出轻微的寒。
哐哐哐——一阵猛烈的敲门声,紧接着一阵犬吠。
“嘘嘘嘘——”谢烨如临大敌。东厢之人有起床气,睡眠不足定会大发雷霆。
“谢六郎,你真住此处?”一学子一脸疑惑,不不待谢烨的邀请,他率先迈入新宅,随之而来,黄大仙朝着那学子狂哮不止。
“黄大仙,闭嘴。”谢烨冷冷呵斥道。他倚在门上,不耐烦嚷道:“你怎么找来的?”
“黄大仙,你不认识我了,你这没良心家伙。我叫张锦!”张锦并不理会谢烨,他半蹲着身子,高举着手,逗弄着黄大仙。
黄大仙摇了摇尾巴,愉快与人跳高高。
“张锦,你来此地,有何贵干?”谢烨眉头紧蹙,迅速掩上了门。
张锦跟黄大仙玩得不亦乐乎,他瞥了一眼,漫不经心说道:“六郎,你不知道吗?”
“什么?”谢烨双手环胸,背倚在门背处。
“去去去。”张锦大手一挥,驱赶着黄大仙,他拍了拍手,随即转头,一本正经说道:“应天府举办大型宴会,国子监得上一个节目。”
谢烨错愕,他沉吟片刻,冷笑一声:“你赶了一个大早,仅仅为了通禀我一声。”
张锦抿了抿嘴,摊着双手,无奈摇头。
谢烨更为疑惑,盯着他,一言不发。
张锦嗤笑一声,上前拍了一掌谢烨的肩膀道:“监生们决定借贵宝地排演。”
谢烨微微转过头,扫开张锦的手,言语决绝说道:“不行。”他不待张锦有所回应,他拉开大门,手掌比了一个请的动作。
张锦不为所动,扭过头,朝着东厢喊了一声:“夏荷,夏荷,新居入住当日,你不是答应我们,新宅随时能用吗?”话毕,他又凑近谢烨,嗤笑道:“六郎,你那日不在,不知小娘子与我们曾诺过什么。”
“张锦!滚出去。”谢烨怒了,伸手去拽张锦的肩,国子监之人。个个荒诞,在别人家也敢大呼小叫。
“谢烨,你过分了。”张景不为所动,拽住谢烨的手,丝毫不肯挪动半步。
两人僵持在大门处,谁也不肯退让半分。
“住手。”一个冷冽的声音骤然响起。随即,一个蓬头垢面的小娘子从窗户里探出头来,她语气平和,声音低沉。“张锦,前院与后院,你先选一处,等会儿,燕春楼的人也要在此处排练。”
“夏荷,你,你还真慷慨。”张锦吐了吐舌头,冷冷瞥了谢烨一眼,他晃了晃肩膀,并朝姜姚竖起大拇指。
“夏荷,这怎么回事?”谢烨快速朝东厢走去。与此同时,姜姚却极不给面子,并未作答,咣当一声,窗户关闭了。
张锦嗤笑数声,朝着大门外望去。谢烨则不死心,朝着东厢大吼大叫:“夏荷,你做事总是这么任性妄为,不与人商量,你,你还把我放在眼里吗?”
姜姚神思错乱,她歪着身子,蒙头大睡。
待太阳高升,光线变得明朗而清透,姜姚才姗姗出了房门,院中已热闹非凡,一拨一拨的人走上前来,笑意吟吟跟她打招呼,正如当年,她身处国子监之际,她曾一度恍惚,错认自己身处何处。
姜姚迈入厨房,看见谢烨黑着一张脸,独自一人坐在厨房中,不停搅动着一碗稀粥。她一怔,表情极其不自然打招呼。“嗨,你不去排练吗?”她死死咬着嘴唇,内心确是慌乱的。自从中元节那日闹掰后,他俩就表现得极其生疏。两人极力错开一切可能相遇时间结点。严格意义来说,是她极力避开谢烨。
“粥好了。”谢烨搁在勺子,冷冷盯着她。
姜姚尴尬站在原地,她低着头,不进去半分也不退后半分。排练一事,是她鲁莽了。她不该擅作主张,私下答应众人的。
“谢六郎,你出来,躲在厨房干嘛?”其中一学子凑头进来,朝着谢烨招手。
“你快吃吧?别让黄大仙又抢了。”谢烨无奈叹息。他绕过她,朝着门外走去。
说起黄大仙夺食之事,只能怪新宅的伙食太差了。在薛府,黄大仙一日当中,最少有一顿肉食,而自从跟了他俩单过,它已饿得骨瘦如柴。他俩平日的伙食,早上一锅粥,晚上一锅粥,至于需要改善伙食,只能等她饿到双眼冒金光,实在坚持不住,她来不情不愿的从燕春楼打包荤腥之物。一想到花着她的银子补贴家用,她内心极为痛苦。
姜姚待谢烨走后,她重重松了一口气。她端起白粥,狼吞虎咽的吞咽起来。
“谢六郎,你来出一个主意,胡博士今年致仕了。我们想着,监生们排演的节目得给他留下一份惊喜。”其中一学子提议道。
“狗子,你怎么看?”谢烨转头,盯着沉思胡玉问道。
“别问他,胡博士致仕突然,胡兄一时想不开。”另一学子小声嘀咕道。
“对呀,胡博士致仕后,我们归属谁的门生。”桑永安咬着酥饼,一脸好奇问道。
“胡博士致仕,我们明年也该授官了。我们这群人当然属于胡博士门生。”另外一学子笑嘻嘻嚷道。
“我听说,朝廷已决定,让文学博方若在国子监挂名。方若乃陛下身边的红人,归属他门下,是不是授官更快,更便捷。”另外一学子小声提醒道。
“对,对,对,这样说起来,胡博士致仕,看起来是好事。”另外一人附庸说道。
“闭嘴……”胡玉扬起面庞,死死盯着众人的眼睛,大吼一声。
另外一学子叉着腰,不屑一顾嚷道:“胡兄,你吼什么吼,胡博士年迈体弱,致仕乃人之常情,况且,他不是要生子传嗣吗?此乃他的本意。”
生子传嗣?如此明目张胆透露胡博士的隐私。众人皆十分难为情,纷纷转过脸去。
“胡博士要生儿子?”姜姚凑近,一颗八卦心无处安放。她肆无忌惮说道:“这个年纪,生得出来吗?”
“夏荷。”胡玉转头,冷冷呵斥道。在他面前谈论他的长辈,简直就是奇耻大辱。
“夏荷,你,你还不去燕春楼吗?”谢烨尴尬问道,一群少年郎凑在一处谈论生儿子,她一个女娘此刻加入话题,气氛奇怪且诡异。
“去,去,去。”姜姚撇撇嘴,五官乱成一团,心知众人不待见她,更甭提让她的加入话题。她转过身去,又不甘心,又迅速回转,一脸神秘兮兮说道:“排练节目,我提议,选范仲淹《岳阳楼记》。”
“《岳阳楼记》?”众人惊诧。
姜姚撑着下巴,一脸嘚瑟嚷道:“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
谁能抵挡得住为国为民的情怀呢?况且这群人还是欲一展抱负的少年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