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阳像是一滩被打翻的朱砂,从长春北城断墙口一路淌到满铁附属地的“西公园”,将整个战场都笼罩在肃杀之中。
冷风掠过焦土,卷起了带火的絮状物,它们忽高忽低、上下翻飞,最后沾到了倭军第二联队长中村雄一郎的右眼皮上,这也将其暂时断了片的思绪带回到了战场之上。
在华军的几轮猛攻之下,倭军仅存的八百多残兵被压缩到一处洼地内,成了一支彻彻底底的孤军。
进攻教堂的“派遣队”和骑兵队此时已被歼灭了,向北面突围的两个中队也都死在“西公园”山脚下,从本部带过来的十门火炮、十挺重机枪也已大半损毁,机枪手、炮兵的尸体歪七扭八的散落在武器残骸的四周。
可即便到现在,中村雄一郎也都无法相信,明明是一场天衣无缝的对沙突袭行动,为何就会落到了眼前这般即将全军覆没的下场?而最不可接受的,是打败他的竟然不是沙军,而是已被踩到脚下二十多年的支那军队。
军刀横于眼前,中村的手指颤抖地抚摸着刀鞘上的“御赐”二字,这把刀是他在陆大毕业获得第五名的成绩后,于毕业典礼上由天皇陛下亲自赐予的,自己可是有机会成为帝国将星的,却没想到会陨落在这长春城外。
这时,他的卫兵弯腰走了过来。
“华国军队再次集结,看样子就要发起最后的总攻了。”
中村雄一郎的眼皮不自觉抖了抖,他知道最后时刻就要到了,在深深吸了口气后猛地起身,即便战死也不能丢掉帝国军人的尊严。
他挺直腰板来到阵地前沿,因为对面的炮火也暂时停止了攻击,这给了他认真打量对手的机会。
在城墙西北方向,近千的进攻部队正缓缓展开,草原灰色的军服在夕阳下泛起了冰冷之色,数门山炮一字排开,几百名身穿黑衣的特殊骑兵安静地立于队伍两侧。
附属地西南,也有几百身影若隐若现,而在公园内的小山头高点那,还有四门令人胆寒的速射野战炮正虎视眈眈。
此外,那支七百人的骑兵大队正从东北的教堂那绕向这边,而长春城墙的残余垛口上也冒出了重机枪和山炮炮管。
中村脸上泛起苦涩,这支华国军队强得有点离谱了,这个档次的配置即便在当下的倭军中也是头排水准啊,东北军远比想象中的更厉害,难怪去年十九师团会在间岛那里吃大亏。
正想着呢,一名黑衣骑兵单人独马来到了倭军阵前高声喊到。
“哎,你们投不投降?”
中村雄一郎撇了撇嘴,掏出腰间手枪朝天射了三枪,明确表达了自己拒绝的意思。
华国骑兵冷笑一声后,一拉缰绳便回归本队。
杜玉霖稳稳骑在“雪里豹”之上,这是他早就料到得结果,鬼子嘛不打疼了是不会服的。之所以暂停攻击问上一句,不过是为了事后推卸责任做准备的,为的是告诉外人不是咱华国人赶尽杀绝,而是你们倭狗侵略在先、又不识好歹拒绝投降在后,那就别怪咱们心狠手黑了。
他扭头看向李景林。
“给黄瑞、许彪打旗语,咱们一起送他们上路。”
“是。”
李景林狠狠撸了撸秃脑瓜,然后戴上军帽便去准备了。
不到三分钟,四营的山炮便率先开火了,紧接着是许彪一营的四门野战炮,最后是城墙上黄瑞二营的 m1909 山炮。
二十多门炮从三面同时开火,那威力可就太惊人了,而倭军又地处洼地,周围没有任何屏障,结果就是在被单方面的虐杀,毕竟他们在气势汹汹赶到城外时,压根也没想到会是自己会成为攻击对象啊。
中村雄一郎挥手不断喊叫着,让手下士兵尽量散开些,可这些指令在恐怖的火力面前没有任何的意义,换来的只是不断有人被炸飞,残肢断臂、肠子肚子随血浆散落得到处都是,转眼间这块洼地就变成了一块人间地狱。
眼看着自己的兵像草芥一般死掉,中村雄一郎简直都要气疯了,冲到最前面喷着口水朝华军方向咆哮。
“你们放马过来啊,我们真刀真枪的拼个死活。”
杜玉霖眯起眼,他虽然听不到那鬼子中佐在说啥,但从那表情不难看出这人是不甘心,那你就不甘心吧?前世你们打攻上海时不也是如此狂轰滥炸么,怎么轮到自己被炸了就受不了了?告诉你,以后还有更大号的炸弹等着炸你们哪,只是眼你们看不到那天了。
想到这,他翻身下马,走到己方的山炮阵地那。
一名炮兵刚拉完绳,见是杜统领来了就赶忙和其他几人一起立正站好,他们还担心是自己表现不好,所以眼中稍稍带出了一丝惊慌。
杜玉霖一拍这名炮兵的肩头。
“打得不错,你叫什么?”
“报告,我叫高凤山,去年从讲武堂炮兵科毕业,久慕杜统领的大名,就跟几位同学前来投奔了。”
杜玉霖笑着回头跟李景林说到。
“我刚才看了他的操作很有两下子嘛,这是个人才,以后要多多培养。”
李景林见自己手下被夸奖了,那自然也是高兴的。
“那当然,这小子当初一来我就看上了,跟许管带扯了好久的皮才把他要过来的。”
杜玉霖再次看向高凤山。
“好话我可帮你说了,接下来可就看你自己争气不了。”
“是。”
高凤山回答完后,又再次一挺腰板。
“报杜大人,有人让我给您带个话。”
“哦?说。”
“我有个小学弟叫苏丙文,他请您别忘了当初在讲武堂跟他说的话。”
这事杜玉霖怎么可能会忘呢?
在第一次进奉天见徐世昌时,他不是在讲武堂住过一夜嘛,在那遇到了还是小孩的抗倭英雄苏丙文,就承诺三年后会去讲武堂做他的教官。
当然,他作出这承诺最主要是因为,在一九一一年将发生那场翻天覆地的大变革,他必须在那个时刻有理由出现在奉天,并协助总督抵抗住革命党人的起义,这才能保住东北无事,也对他进一步走近权力中心至关重要。至于苏丙文,那更多是借口而已,但这些话自然不能让别人知道。
随即,杜玉霖作出了“恍然”状,脸上露出了欣慰笑容。
“那小子还真来咱奉天讲武堂了?我自然是说到做到。行了,咱先别合计那远的,收拾完眼前的小鼻子再说吧。”
说完,他将军帽摘下丢给负责护卫的刘满金,然后就要上手去摸炮。
高凤山一看这个吓了一跳,急忙上前阻拦。
“大人,这炮管热您......”
没说完,他就觉得屁股被人踹了一脚,回头一看原来是李景林,只见人家正大白眼飞他呢,随后嘴巴就凑过来了。
“还轮到你指点?咱大人啥都会。”
高凤山因为级别低,所以平时跟杜玉霖几乎没啥接触,这次作战虽然也亲眼所见他带队冲锋,作战勇敢肯定是没得说,只是这倭国的山炮他也能鼓捣明白?不是,这人不是土匪出身么?
可他的疑虑马上就被杜玉霖娴熟的操炮动作给打消了,只见他快速地摇着轮盘,不断调整着火炮的炮口。
要说杜玉霖也不容易,明明火炮落点的圆圈就直观的展现在他眼前,甚至在“态势感知”立体图中都有同步的落点提示,但他还要假装是自己在校准。也好在他演技一流,加上有菅原永孝的记忆在,利落操控这种炮是小儿科啦。
终于,红色的落点完全套在了那名张牙舞爪的倭军军官身上,杜玉霖这才缓缓直起身子,右手攥紧了“拉火绳”。
他回头先看看李景林,又瞅瞅高凤山。
“让你们见识下,啥叫一发入魂。”
“啥一发......”
没等李景林问完,杜玉霖就用力一拽。
轰。
炮口火光闪烁,炮弹在天空中划出了优美的弧线。
再看对面那位中佐军官,刚刚还挥舞着破刀咋呼呢,片刻后就在火光中飞了起来,他的军刀、头颅、四肢则飞向了不同的地方。
这正是,
玉霖一战震长春,
山炮炸碎小中村。
倭寇将星去地府,
残阳却照我军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