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的哈尔滨确实就如李凤山形容得那样,城里城外、大街小巷仿佛到处都在冒着烟,军队、警察、密探、巡防营各部队四处乱窜,都玩了命地想要把刺客缉拿归案。
倭国议长伊藤博文和沙国财政大臣戈果甫佐夫在火车站内双双遇刺,瞬间就让这块“三国共治、主权不明、实为沙倭对峙前线的国际飞地”变成了随时都能爆炸的真空牢笼。
在袭击发生后,刺杀者又利用手枪与炸弹先后击毙二十几名沙国士兵,而在随后的搜索中,沙、倭两边人马又由于误会而彼此发生激烈交火。
虽然最后倭方缴械投降,并由警察署长出面解释清楚了其中的误会,但也造成近三十多名倭国警察阵亡的惨痛结果,而刺客也趁乱逃出生天了。
刺杀发生半小时后,刚到任不久的“中东铁路护路军”总司令兼铁路局长霍尔瓦特中将果断采取军事措施,麾下十九支“哥萨克”骑兵连与八支步兵连全部出动,开始对全城及周边重要道路进行封锁。
北至松花江码头、南到秦家港、西往中东铁路跨线天桥、东去马家沟,都设置了大量骑兵哨卡和沙国巡逻艇。
倭国领事馆为洗脱嫌疑也派出全部能调动的警察和满铁密探,开始沿着铁路往南进行地毯式搜索。
电报房同时将附带有朝显籍刺客外貌特征描述的电报发送至满洲里、蔡家沟、长春、旅顺口等多地火车站。
而地位尴尬的华国方面,“吉林交涉使兼西北路分巡兵备道道员”施肇基也不得不调出手下仅有的一营兵,在傅家甸、道外附近展开挨家挨户的身份盘查。
总之,如今的哈尔滨内外已被全面封锁,想从这里逃出去可比登天还难。
杜玉霖、安重根几人,他们真能逃得了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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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会友镖局”后院。
镖师李凤山正在做走镖前的最后检查,手下几名趟子手则里出外进地往车上搬着乱七八糟的东西。
在正房内,黄焕章与杜玉霖则相对而坐。
就在刚才,徐子江、刘满金、安重根三人也被接了进来,此时正在偏房换衣服呢。
杜玉霖如今也换了一身镖师行头,上身穿藏青色棉麻夹袍,下身配黑布“灯笼裤”,裤脚扎黑色布绑腿,脚踏鞋头加了铁片的高腰牛皮“趟子靴”,腰间还挂了把柳叶单刀,再粘上两撇八字胡,还真有点“吃刀口饭”人的意思了。
黄焕章喝着茶,同时也在偷偷打量着眼前的年轻人,心中也不由得啧啧称奇。
对方虽看着年轻,但这言谈举止间却处处透露出“大人物”特有的非凡气度,不用说此人出身非富即贵啊。可也是,苏合那是什么身份,能让亲自写来求帮忙的怎么可能是寻常人呢。
话又说回来,哪个寻常人敢太岁头上动土同时去招惹沙、倭两边的人啊?
刚才李凤山又对他说了点火车站的情况,原来除了两个大头子死了外,宪兵和警察也被打死了几十个,要这都是眼前这小家伙干的,他这不活脱的是个“小阎王”嘛。
杜玉霖也察觉到了对方在审视自己,但也没在意,这也是人之常情嘛,即便到了现在,黄焕章没问自己的真实身份,心中好奇也是正常的事儿。
想到这,他将怼得自己腰难受的单刀取下放到了桌上,然后才对黄焕章说到。
“黄镖头可有家室?”
黄焕章一愣,随即明白对方这是担心眼前的事会祸及家人,于是便无奈一摆手。
“以前倒是有个相好的,但人家那头不想她跟我来关外受罪就没成,一晃多少年了这事也就耽误了。”
杜玉霖点点头。
“这事交给我了,以后我帮你找一个,我还是挺擅长这个的。”
黄焕章听罢“哈哈”大笑。
“那可就要先谢过兄弟了。”
他只以为对方在说客套话,所以回答地也没太走心。
可杜玉霖却不是在敷衍,他此时已经想到了接下来的几步该如何走了。
黄焕章虽然嘴上没说,但他能不知道这事绝无法逃出沙倭两国的追查么?就算能瞒住一时,但肯定瞒不了长久。
若真到了那一天,这“会友镖局”上下几十口子都会为此而受牵连啊。
这黄镖头真够意思,进门这么久都没有多打听一句,也就是怕将来被抓后会招出来啊,与其那样就不如啥都不知道,把苏合交代的事情办好是第一位的。
既然人家讲义气,他杜玉霖肯定就不能不够朋友,所以他将来不但要给黄焕章找媳妇,还要给他个好前程呢。
当然,这些都是后话,前提得是先都安全地逃出去再说。
所以见对方回答地敷衍,杜玉霖也没再多说,此时说多了反倒像是因有求于人而故作虚伪了。
于是,他就转移了话题。
“外面恐怕已是天罗地网,黄镖头觉得接下来如何走,能更稳妥些呢?”
黄焕章沉吟片刻才答道。
“坐火车南下这法子就不用想了,逮捕令恐怕此时都到了旅顺口了,此外还有个撑竹筏沿松花江顺流而下的招,但那样同样危险,一旦被沙国巡逻艇发现就会陷入极大的不利局面啊。”
杜玉霖点头表示认可。
“这也是苏合让我来找你的原因。”
黄焕章在桌子上粘茶水先画了个小圈,然后以这个圈为起点往北、再往西、然后再转向南勾勒出了条路线图。
“那就像刚才说的那样,咱们走肩背线。先北上呼兰,经兰西去青冈,再往南过肇东到扶余,便应该能摆脱追兵了。”
杜玉霖边听边盯着“简图”,心里不由得暗挑大拇指,扶余距离白城可就不远了,果然专业的事还得是专业的人来做,这线路可比他原定的带着安重根一路杀出去靠谱多了,苏合这朋友交得太够用了。
黄焕章对杜玉霖这反应也没觉得奇怪,因为这确实是他能想到的最好路线,这条线上不但能躲过大量的巡逻队,中途还设有暗桩补给点,沿途的土匪、护路队哨卡也都是有交情的,要这条路都走不通就没什么路能走得安全了。
他有些得意地继续说到。
“这条线咱镖局经营了好几年啊,上到护路队连长,下到沿途的大小绺子,我平时都没少打点孝敬,想来凭我的面子应该能过得去。”
杜玉霖一竖大拇指。
“黑、白两道通吃啊,那这一路上我们可就仰仗你了。”
“好说,好说。”
正聊着,徐子江带着安重根、刘满金从外面走了进来,这三位也是大变样了,每人都是短褂配狗皮帽的“趟子手”装扮。
杜玉霖起身走过去,先拉了拉刘满金的领子,又将徐子江戴歪了的帽子给扶正了,暗叹这小子是穿啥都磕碜啊。
最后才走到安重根面前,轻轻压了下安重根肩膀,这站得笔管条直的,是生怕别人不知道他是军人啊。
看他还有点紧张,杜玉霖笑着安慰到。
“别担心,我们会带你出去的。”
安重根深深看了眼杜玉霖。
“还记得在海参崴时你曾说过,再见面才是该说谢谢的时候,现在我明白您这话的意思了。这情我记下了,就算没有逃出去,我到死都会记得您的大恩。”
“哎,自家人别说......”
还没等杜玉霖的话说完,前院突然就乱了起来,二师弟李凤山随后快跑进屋来。
“不好了,外面来军队了。”
“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