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场在香港上演的审判，最终以“圣徒加冕”的戏码落下帷幕。当田毅的奔驰驶出证监会地下车库时，Sc原油价格已跌穿最后一道防线，而第二天出版的《财经周刊》封面上，田毅的慈善剪影占据了三分之二的版面，压图标题赫然写着：“新镀金时代的良知觉醒”。
极具讽刺的是，周刊内页最深处，藏着一则豆腐块大小的公告：“虎门工厂地块转商业文化中心获批”——那里即将兴建“亚洲儿童公益博览馆”，而地基浇筑仪式上要用的金铲，竟是用被裁员女工们的最后一笔工资熔铸而成。
当这本周刊送达证监会办公室时，田毅的湾流G550正掠过深圳湾。舷窗的倒影里，他漫不经心地翻阅着北美寄来的感谢状：“原住民部落授予荣誉酋长称号”。证书的羊皮纸纹路中，隐约可见开曼群岛律师事务所的水印，无声地揭示着这场“荣誉”背后的资本游戏。
台风过境后残留的积雨云在脚下翻涌，田毅按下服务铃：“把慈善晚宴的录像带给马董送去——平安的公益联名该续约了。”
尽管香港和深圳之间没有固定航线，但私人飞机却能直飞。在深圳宝安国际机场，田毅刚踏出廊桥，湿热的空气便像浸透了油的抹布，一下子糊上脸颊。VIp通道口的巨幅广告牌正滚动播放着“平安万家”的蓝光标语，那些冷冽的光线在他的阿玛尼西装上切割出明暗交错的条纹。
“田老板留步！”一声带着河南腔的招呼刺破了周遭的喧嚣。
许家印从一根不锈钢立柱后闪身而出，他那双鳄鱼皮鞋的鞋尖上，还沾着机场施工区的泥点。他展开双臂，作势要拥抱，浪琴腕表从袖口滑出——正是前段时间香港拍卖会上那块限量款，在灯光下闪着招摇的光。
两人手掌相握的刹那，田毅便嗅到了对方雪茄里巴西烟叶的焦苦味，混杂着衬衫领口淡淡的汗酸味。“恒大在萝岗圈了八百亩地，田总赏个脸，去喝杯普洱？”许家印的语气里满是热络。
“许总的消息比海关还灵通。”田毅的目光不经意间扫过他西服内袋露出的地块红线图，边角处已被反复摩挲得有些泛黄。
许家印正处在恒大上市的前夕，田毅这次在原油市场取得的战绩，正是他迫切需要的。只要田毅肯注资，恒大扩张所需的资金缺口便能迎刃而解。
田毅对许家印这位同行也算了解。对方这次不顾身份，直接在机场拦路，自然不会轻易放他离开。在许家印热情的邀请下，田毅也顺水推舟，在机场贵宾室坐了下来。檀香木茶海上腾起袅袅白雾，许家印握着紫砂壶，壶嘴悬在茶杯上方，迟迟不往下倾注茶汤。田毅倒也不慌，端起面前的茶杯轻抿着，饶有兴致地等待着。
这时，田毅的诺基亚N93在桌面上震动起来，屏幕上跳出马明哲的未接来电。他随手将手机反扣在桌上，轻笑一声：“许总，你看，平安的保险浮存金，是不是比银行杠杆更香？”
“杠杆？”许家印突然倾身上前，手中的茶汤不小心泼湿了田毅的袖口，他却像是没察觉一般，“黄埔那块地，三个月就涨了三倍！圈地才是真正的印钞机！”他用指甲敲着规划图上标注的城中村标记，那里即将矗立起恒大金碧世纪花园——尽管拆迁补偿款还挂在财务部的坏账栏里，迟迟未能兑现。
“你今天拦住我，就是要告诉我现在房地产行情很好？”田毅挑眉问道。
只要对方肯接话就好。许家印松了口气，鎏金打火机“咔嗒”一声点燃了雪茄，烟雾缭绕中，映出田毅如冰雕般冷峻的侧脸。“田总，你也是内行，来看看这块地，”他指尖重重戳向落地规划图，“珠江新城最后一块临江净地，这可是政府压箱底的好货。”
田毅晃了晃茶杯，语气带着几分玩味：“容积率怕是破6了吧？许总这是打算建百米筒子楼？”
“错！”许家印猛地一拍桌子，震得桌上的鱼翅羹泛起圈圈涟漪，“是两百米！我要让所有人看看，什么叫内地速度！比香港更牛！”
田毅慢条斯理地拧干袖口，真丝面料上已渗出褐色的茶渍。“我平时只做地铁口五百米内的熟地，这种赌未来的生地，”他嗤笑一声，抽出雪茄剪把玩着，“光拆迁就能拖上三年，太磨人。”
许家印的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他专门找投行私人财富管理部（pwm）给田毅做过人物画像，一直觉得就算两人不算臭味相投，至少在价值观上应该相通。却万万没想到，这个在原油市场敢刀口舔血的人，竟然会嫌自己在房地产行业的做法激进？这简直就是赌徒在假装精算师。
有求于人，自然要放低姿态。许家印也不恼，拿起红蓝记号笔，在规划图上将珠江三角洲的脉络切割得支离破碎，唯有广州天河、深圳福田的几块地，被朱砂圈成了血滴状，格外醒目。
“田总觉得这块如何？”他指尖戳向深圳宝安的地块，“三年内地铁就能通到门口，现在楼面价才2800……”
田毅却轻轻叹了口气，用百达翡丽的表带扣在真皮扶手边缘，表带的冷光恰好映着地图左上角——那里用钢笔标注着许家印亲笔写下的负债率：97%。“许总的‘农村包围城市’策略，怕是弹药跟不上了吧？”
许家印当然不会承认，他大笑着拍了拍膝盖：“这不过是做戏给银行看的！上月刚用这招压下来九千万贷款。”他还故作大方地补充道，“你要是有兴趣，增城那六百亩地……三折拿走！”
他赌田毅不清楚他公司的内部机密。然而，烟雾缭绕中，田毅脑海里的系统已直接弹出调研报告：
【恒大土地储备分布（2006年8月）
城市 面积（万㎡） 性质
广州 218 住宅+商业
天津 185 在建综合体
重庆 97 未开发地块
武汉 153 债务抵押中
报告页脚处，系统还用红线给出批注：“天津地块毗邻奥运场馆，潜在溢价300%”】
许家印自然不想给田毅太多思考时间，他的鳄鱼皮鞋尖一下下磕着脚下的波斯地毯，金丝楠木茶台上蒸腾的普洱雾气，也掩不住他眼底翻涌的血丝。他展开卫星图，手指微微发抖：“田总，看这里，三个月！只要三个月，我就能让它变成黄金！”
“你是做戏给银行看，但银行从来都是听风就是雨。信贷收紧的风声，想来许总也听到了吧？”田毅将茶杯推过桌面，褐红色的汤水在杯中晃荡，映出几分危楼倾塌般的残影。
许家印突然大笑起来，镶钻的袖扣撞击着茶盘，发出叮叮当当的声响：“祸福相依！这时候，才真是穷人的墓碑，富豪的登云梯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