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毅手持雪茄,那袅袅升腾的烟雾,如同一层薄纱,缓缓笼住了整张东莞地图。地图上,他用简洁而犀利的笔触,罗列着一系列数据与现象:
1. 劳动力剥削链
耐克售价$150 → 裕元代工费$8 → 女工时薪¥1.2(2006年东莞最低标准¥3.2)
2. 情欲变现模型
男性管理员占比5% → 掌控70%优质岗位分配权 → 性贿赂转化率32%(据厂办秘密统计)
3. 灰色产业共生
黑诊所x地下钱庄x高利贷 ≈ 年吸血¥2000万(押工牌发薪日扣款)
凝视着地图,田毅的眼神中闪过一丝复杂的光芒,随后,他猛地将手中的红酒泼洒在地图上:“你们真该好好感谢这些姑娘——她们用自己的子宫,替你们拴住了劳动力!”
对于这种现象背后的商业模式,田毅内心其实有着自己的评判。他不得不承认,这种利用人性欲望来进行管理与盈利的方式,某种程度上确实有一种独特的“人性”,但仅仅这些,还不足以让他立刻做出注资的决定。毕竟,最近裕元鞋厂的状况并不乐观,表面看似正常运转,实则已风雨飘摇。
“去年这里还有十二万人。”张波手下的分析师恭敬地递过平板,上面清晰地显示着相关数据,“耐克43%的订单已转去越南。”
田毅的目光缓缓掠过那片空荡的篮球场,这里举办过全厂联赛,呐喊声、欢呼声此起彼伏。然而如今,篮架已然锈迹斑斑,在岁月的侵蚀下显得破败不堪。远处车间那黑洞洞的窗口,恰似被挖掉眼珠的头骨,空洞而死寂,只有零星的几层还亮着灯,在黑暗中显得格外突兀。
走进注塑车间,一股浓烈的橡胶焦糊味扑面而来。姚厂长指着正在轰鸣运转的机器,努力挤出一丝笑容:“这条阿迪达斯生产线,每天能产出八千双鞋。”
“每双代工价多少?”田毅一边问着,一边用指尖轻轻抹过传送带,指腹上瞬间沾上了一层厚厚的积灰。
“2.5美元,不过耐克那边已经压到2.2了。”姚厂长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神情略显焦虑,“越南那边报价才1.8美元……”
话还没说完,突然,流水线毫无预兆地停转了。女工林秀英举着工资条,怒气冲冲地冲了过来,大声质问:“厂长!公积金为啥少交两百?”
人群迅速围拢过来,嘈杂声中,有人嘶声喊道:“又要裁员是不是!”
田毅冷眼旁观着这一切,仿佛在审视一场与自己无关的戏码。他微微侧头,对身旁的分析师低语:“记下来——工人维权成本增加15%,计入评估表。”
这时,分析师突然抽出一份红头文件:“田总!他们没缴足社保金!”
——2005年审计报告清晰地显示,裕元为了节省成本,按最低基数缴纳养老保险。
田毅嘴角微微浮起一抹笑纹,低声说道:“蔡其瑞这点倒是做‘不错’,省下的这笔钱,足够让越南工厂提前半年投产了。” 此刻,田毅对于工厂利润的担忧稍稍减轻了一些。
食堂里,天花板渗着黄渍,散发着一股陈旧的气息。田毅坐在餐桌前,面前摆放着精致的牛排,而不远处工人们吃的却是简单的白菜豆腐,两者形成了极为刺眼的对比。
“越南工人月薪多少?”田毅突然抬头,看向站在餐桌前、神色有些紧张的姚厂长。
“折合人民币300块。”姚厂长下意识地耸动了一下喉结,看着田毅慢条斯理地切着牛排,小心翼翼地回答,“只有这边工人工资的三分之一。”
田毅微微点头,在心里默默盘算着,人工成本这块的大幅节约,确实符合利润最大化的分配原则。
就在这时,老周突然挤开人群,怒气冲冲地把一本揉皱的存折重重地拍在桌上,声音颤抖地说道:“我女儿白血病,去提取公积金才发现账户是空的!”那褶皱的纸页上,余额栏的数字刺痛了在场所有人的眼睛。
姚厂长见状,急忙上前试图拉走老周,却被田毅抬手制止:“让他说。”
“我在裕元干了十多年!”老周浑身剧烈地颤抖着,眼中满是愤怒与绝望,“建厂的时候,我每天干14个小时,现在你们连救命钱都要贪?”
田毅盯着这个老员工,这人大概因为年纪渐长,已被工厂里那些年轻女工所忽视。像他这样一心为家庭打拼的男性,在这个环境里,似乎只剩下劳动价值,却无法再像年轻男性那样,在工厂的复杂关系中起到某种“带头”作用了。
“加速越南工厂的建设。”田毅一边说着,一边按下手机,“如果耐克下季度订单加价30%,你告诉蔡其瑞,那就是我注资的时候。”
工人讨要公积金,但对企业而言,这样每年能节省1.8亿,而每个工人每月不过亏损200元,孰重孰轻,田毅心里分得很清楚。更何况,越南替代方案极具吸引力,裕元若在越南建立基地,人工成本还能降低60%,这确实让田毅心动不已。
“政府那边...”姚厂长声音微微发颤,在他看来,田毅似乎比蔡其瑞更加心狠。
“社保违规曝光后,他们比我们急。”田毅从容地翻开劳动监察报告,目光冷峻,“下周一前我要看到你们蔡总拿到签字,把这份文件压下来,要不就不用来见我了。”
夜班铃声骤然炸响,田毅在监工廊偶然撞见了戏剧性的一幕。
染着蓝发的物料员阿强被三个女工堵在了货梯口。
“说好只爱我呢?”穿着红裙的女工愤怒地撕扯着他的工牌。
“他上周送我假金链!”背着婴儿的女工啐了一口,满脸的鄙夷。
最瘦的姑娘突然“扑通”一声跪下,哭着哀求道:“强哥,诊所说我宫外孕要开刀…”
阿强却依旧嬉皮笑脸,不紧不慢地摸出一张排班表,说道:“今晚谁陪主管值班,我就把她调去质检部……”
话音未落,红裙女工猛地掏出剪刀,狠狠扎进了他的大腿。伴随着阿强的惨叫声,保安迅速赶来,用电棍将女孩们抽倒在地,那冷漠的态度,仿佛她们只是被随意倾倒的废料箱。
田毅嘴角微微翘起:“精彩!居然在这里还能看到所谓的真心,真该把赌场搬来这儿——赌这些男人真心的赔率,可比澳门轮盘刺激多了!”
离厂前,田毅在垃圾场撞见了一个捡鞋底的女工。女孩看上去十八九岁的模样,左脚的鞋跟已经断裂,用铁丝勉强捆着,怀里却紧紧揣着一本《国富论》。
“叫什么?”田毅鳄鱼皮鞋尖恰好挡住了她的去路。
“董华美。”她缩着脖子,怯生生地回答,湖南口音中还夹杂着淡淡的胶水味。
当田毅瞥见她记账本上记录的数字时,心中不禁一动,随后,他突然抽出现金,目光在那些数字上停留片刻,只见上面写着:
- 日薪:¥26.4(扣水电餐费后)
- 弟妹学费:月寄¥600
- 药费:¥83\/天
生病的身体,上学的弟妹——这确实是一个好苗子,能成为为了生活拼命努力的女人。
“为什么捡垃圾,东莞能赚钱的地方那么多。”田毅看着她,眼神中多了一丝探究。
“我想靠自己……”董华美咬了咬嘴唇,低声说道。
“跟我秘助理走。”田毅说着,抽出名片,轻轻插进她的衣领,“下月去福建泉州,我会通知你们蔡总。只要你三年能当上泉州副总经理以上,工资翻倍——而且你未来开公司的启动资金我来支付。”
他微微俯身,轻轻掸去她肩头的线头,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然:“记住,你这身子现在是我的生产资料。”
其实田毅未曾想到,自己这一时的心血来潮,却没有仔细算清其中的时间成本。董华美确实用了三年时间,成功当上了泉州嘉泰副总经理,但一直到2014年,她才回到家乡创业,直至2017年,才注资3000万元成立了湖南嘉泰鞋业有限公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