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折 贾芹解押风波生
江南的黄梅雨下得缠绵,将官道上的青石板洇得发亮。两辆囚车在泥泞中颠簸前行,前一辆里坐着披头散发的贾福,后一辆便是缩成一团的贾芹。
茗烟骑着匹瘦马跟在旁边,腰间别着周将军亲授的令牌,眼神警惕地扫视着四周——自打盐仓案发,已有三拨不明身份的人在附近徘徊,看模样像是想劫囚。
“茗烟小哥,赏口饭吃吧。”贾芹从囚车的栅栏里伸出手,指甲缝里还沾着客栈的霉斑。他被抓时正打包金银细软准备跑路,如今囚服上满是褶皱,昔日的油滑早已被恐惧取代,“都是自家人,你在宝二爷面前美言几句,我......我给你当牛做马!”
茗烟勒住马缰,从干粮袋里掏出块硬面馒头扔过去:“贾二爷还是省省力气吧。你勾结盐运使私囤盐引,还想攀扯宝二爷顶罪,这些罪证都写在卷宗里,神仙也难救。”馒头落在贾芹脚边,滚进泥水里,他却像没看见似的,只顾着磕头作揖,额角在栅栏上撞出青肿。
队伍行至采石矶时,雨突然大了起来。押解的官差找了处破庙避雨,刚生起篝火,就见庙外冲进几个蓑衣人,腰间都别着短刀。茗烟心头一紧,悄悄摸向腰间的令牌——这是周将军特制的响箭令,遇险要时能召来附近的水师。
“几位官爷辛苦,”为首的蓑衣人摘下斗笠,露出张刀疤脸,“我们是本地巡检司的,奉命来协助押解。”他递过腰牌,铜面上的“巡检”二字在火光中泛着冷光。
官差头头接过腰牌细看,眉头却皱了起来:“巡检司的腰牌怎会用黄铜打造?再者你们的制服......”话音未落,刀疤脸突然从蓑衣下抽出短刀,寒光一闪就抹了官差的脖子。其余几个蓑衣人同时动手,破庙里瞬间血溅四壁。
茗烟趁乱钻进神龛后的缝隙,摸出响箭令就要发射,手腕却被一只冰冷的手攥住。回头一看,竟是贾福不知何时挣脱了镣铐,嘴里咬着根细铁丝——想必是藏在鞋底带进来的。“小杂种,敢阴我?”贾福的脸在火光中扭曲,“我叔说了,只要抓了你,就能换条活路!”
茗烟抬腿踹向贾福的膝盖,趁他吃痛松手的瞬间,将响箭令掷向篝火。令箭遇火炸开,发出尖锐的哨音,穿透雨幕直上云霄。刀疤脸见状骂了句脏话,挥刀就朝茗烟砍来:“先杀了这小子!”
就在这时,破庙的大门被猛地踹开,十几个身披铠甲的水师士兵冲了进来,为首的正是周将军麾下的张校尉。“奉周将军令,前来接应!”张校尉的长枪刺穿刀疤脸的胸膛,血珠溅在神龛的泥塑上,“把要犯看好,其余人跟我清剿余孽!”
混乱中,茗烟瞥见贾芹正试图用藏在袖中的碎瓷片割开绳索,眼神里满是疯狂。他捡起地上的短刀扔过去,刀尖擦着贾芹的耳朵钉在木柱上:“贾二爷还是老实点吧,再动一下,这刀就不是钉柱子了。”
雨停时,押解队伍重新上路。贾芹瘫在囚车里,望着天边的彩虹突然哭了起来,哭声像被踩住的猫:“我对不起贾府啊......那年在江南盐商那里拿的东珠,其实是给兵部侍郎的......还有去年漕粮损耗,是我......”
茗烟没再听下去。他知道这些话迟早会传到京城,传到宝玉和黛玉耳中。只是此刻看着长江滚滚东流,他突然想起黛玉临行前的叮嘱:“人心比江湖更深,凡事多留个心眼。”原来这世间的风雨,比江南的梅雨还要缠人。
第二折 荣府深宅暗流急
荣国府的抄手游廊上,贾政正背着手踱步,青布袍的下摆扫过廊柱上的青苔。
廊下的锦鲤在红鱼缸里乱撞,搅得水面上的浮萍东倒西歪,像极了他此刻的心情——刚收到江南来的密信,说贾芹在押解途中招供了不少陈年旧事,其中竟牵扯出前几年修建大观园时的木料贪腐。
“老爷,宝二爷来了。”小厮的声音打断了贾政的思绪。他转过身,看见宝玉穿着件月白长衫站在月亮门边,手里拿着本账册,想必是为江南的案子而来。
“坐吧。”贾政指了指廊下的石凳,自己却依旧站着,“江南的事,你都知道了?”
宝玉将账册放在石桌上,翻开其中一页:“贾芹招供的木料款,儿子已经查过了。当时负责采买的是赖大的儿子,确实多报了三千两,不过这钱......”他顿了顿,“大部分用在老太太的寿宴上了,只有小部分进了私囊。”
贾政的脸色沉了下去:“你是想替他们遮掩?”
“儿子不敢。”宝玉抬头直视着父亲,“只是赖大是府里的老人,母亲的陪房,若是贸然处置,怕是会惊动内宅。不如先将他调离采买岗位,让林之孝接管,暗中查访其余贪腐,免得打草惊蛇。”
廊外的石榴树突然落下几朵红花,落在贾政的脚边。他盯着那些花瓣看了半晌,终于点了点头:“就按你说的办。但有一条,若是再查出别的问题,无论是谁,一律按家法处置,不许徇私。”
宝玉刚要应声,就见黛玉的丫鬟紫鹃匆匆走来,手里拿着块染血的帕子:“老爷,二爷,不好了!林姑娘在老太太院里给三姑娘探病,突然被人推倒,帕子上沾了血!”
两人赶到贾母的上房时,黛玉正靠在软榻上,脸色苍白如纸,手腕上有块明显的淤青。探春坐在旁边抹眼泪,手里攥着支断裂的银簪——这是刚才推倒黛玉的人遗落的,簪头刻着个“文”字。
“怎么回事?”贾政的声音带着怒意。
“刚才我和林姐姐在廊下说话,”探春抽噎着说,“突然从假山后冲出个人,撞了林姐姐就跑,我追上去扯掉了她的簪子,看清是......是二嫂子房里的文杏。”
王夫人闻讯赶来,一听“文杏”二字,脸色顿时变了:“文杏是我房里的人,怎么会......”
黛玉轻轻按住手腕,声音虚弱却清晰:“太太别着急,许是有什么误会。只是我刚才倒下时,好像听见她跟假山后的人说‘东西拿到了,在三姑娘的妆奁里’。”
这话一出,满屋子的人都愣住了。探春更是惊得站了起来:“我的妆奁?里面除了些首饰,没别的东西啊!”
贾母一拍炕桌:“去,把文杏叫来!再去三姑娘房里查查,看有没有不该有的东西!”
丫鬟们领命而去,屋里顿时陷入沉默。宝玉看着黛玉手腕上的淤青,心里又疼又怒——这明显是冲着黛玉来的,却故意栽赃给探春,背后之人定是处心积虑。
没过多久,林之孝家的匆匆进来,手里捧着个锦盒:“回老太太,在三姑娘的妆奁最底层找到了这个,上面还贴着张字条。”
锦盒打开,里面竟是几块成色极佳的玉牌,字条上写着“忠顺王府敬献”。探春吓得浑身发抖:“不是我的!我从没见过这些东西!”
正在这时,周瑞家的慌慌张张跑进来:“老太太,不好了!文杏在柴房上吊了,脖子上还挂着块牌子,写着‘畏罪自尽’!”
满屋子的人倒吸一口凉气。贾政看着那些玉牌,又看看黛玉苍白的脸,突然明白了——这是有人想借忠顺王府的名头,同时扳倒黛玉和探春,甚至牵连整个贾府。而文杏的死,不过是杀人灭口。
黛玉轻轻握住宝玉的手,指尖冰凉。他知道她想说什么——这场风波,比江南的私盐案更凶险,因为它就藏在荣国府的深宅大院里,藏在每个人的笑靥背后。
第三折 紫鹃巧探文杏踪
荣国府的柴房弥漫着霉味和稻草的气息。紫鹃蹲在文杏的尸体旁,假装整理她的衣襟,指尖却悄悄划过袖口——那里有块新鲜的泥渍,颜色发青,不像是柴房的黄土。
“姑娘家的,看这些晦气东西做什么?”周瑞家的在一旁催促,手里拿着草席准备遮盖尸体,“官府的人快来了,赶紧出去吧。”
紫鹃站起身,拍了拍裙摆上的灰尘:“我就是想看看,她脖子上的牌子是谁挂的。”她瞥了眼那块写着“畏罪自尽”的木牌,边缘还很光滑,显然是刚做的,“周妈妈不觉得奇怪吗?文杏一个丫鬟,哪来的本事弄这些玉牌,还敢推倒我们姑娘?”
周瑞家的眼神闪烁了一下:“谁知道呢,许是被人指使的。”她推着紫鹃往外走,“快走吧,别让老太太等急了。”
走出柴房,紫鹃故意放慢脚步,借着系鞋带的功夫回头望了一眼——柴房后墙的草堆有被翻动的痕迹,露出底下的青石板,其中一块明显松动了。她心里一动,悄悄将这个位置记在心里。
回到潇湘馆,黛玉正坐在窗前翻《女诫》,见紫鹃进来,便放下书卷:“有发现吗?”
“文杏的袖口有青泥,柴房后墙有块松动的石板。”紫鹃压低声音,“我还打听了,文杏昨天去过后门,说是给王夫人买胭脂,回来时神色慌张,还跟厨房要了些烈酒。”
黛玉的指尖在书页上划过“妇德”二字:“青泥是假山那边的,她定是在假山后藏了东西,被你我撞见才慌忙动手。烈酒......怕是用来麻痹自己的,毕竟杀人灭口这种事,不是个小丫鬟能扛住的。”
正说着,茗烟从江南回来了,一身尘土,见到黛玉就跪了下来:“姑娘,属下无能,让您受委屈了!”他把押解途中的变故说了一遍,尤其提到贾芹招供曾给王夫人的陪房送过礼。
黛玉的眉头皱了起来:“王夫人的陪房......周瑞家的?”她想起刚才周瑞家的急于掩盖尸体,心里顿时有了计较,“紫鹃,你去给二奶奶送碗冰糖雪梨,顺便探探文杏最近的动向,尤其是跟周瑞家的有没有往来。”
紫鹃刚走,宝玉就来了,手里拿着块玉佩:“这是从赖大那里搜出来的,上面刻着忠顺王府的标记,跟三姑娘妆奁里的玉牌是一套。”他将玉佩放在桌上,“赖大已经招了,是周瑞家的让他把玉牌放进三姑娘房里的,说是‘上头的意思’。”
黛玉拿起玉佩,迎着光看了看:“这玉的成色虽好,但雕工粗糙,不像是王府的东西,倒像是......”她顿了顿,“像是江南盐商那边的手艺,你看这云纹,跟去年查抄的私盐包装上的一模一样。”
宝玉恍然大悟:“你的意思是,这根本不是忠顺王府的东西,而是有人仿冒的,想嫁祸给他们?”
“不止如此。”黛玉将玉佩放回锦盒,“周瑞家的背后定还有人,否则她不敢动到三姑娘头上。你还记得吗?文杏是赵姨娘的远房侄女,后来才调到王夫人房里的。”
窗外的竹影摇了摇,像是在印证她的话。宝玉突然想起什么:“我刚才去书房,听见赵姨娘在跟贾政哭闹,说文杏死得冤,还提到......提到去年给老太太做寿衣时,少了匹云锦。”
“云锦?”黛玉的眼睛亮了,“那匹云锦是江南织造局特供的,只有宫里和亲王能用,贾府怎么会有?”
正说着,紫鹃回来了,脸色凝重:“二奶奶说,文杏最近常去赵姨娘院里,还偷偷拿过几次银钗。我去厨房打听,周瑞家的昨天确实给文杏送过一壶酒,说是‘解乏的’。”
线索像散落的珠子,终于被串了起来。黛玉走到窗边,望着荣国府层层叠叠的屋檐,轻声道:“看来这场戏,是赵姨娘和周瑞家的联手唱的,只是不知道她们背后,还有没有更大的推手。”
夕阳的金光透过竹帘,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影。宝玉看着黛玉的侧脸,突然觉得这深宅大院里的风雨,比外面的官场更让人胆寒——这里没有刀光剑影,却处处是杀人不见血的陷阱。
第四折 赵姨娘暗结党羽
荣国府的角门在暮色中吱呀作响。赵姨娘裹着件深色斗篷,鬼鬼祟祟地钻进一辆不起眼的青布马车,车帘落下的瞬间,她看见车夫露出的手腕上有块青色胎记——这是约定的记号。
“去城西的破庙。”赵姨娘的声音带着紧张,指尖捏着袖中的银锭子,这是她偷偷变卖首饰换来的。自从文杏死了,她就像惊弓之鸟,总觉得有人在暗处盯着自己。
马车在巷子里七拐八绕,最终停在一座荒废的土地庙前。赵姨娘刚下车,就被人捂住嘴拖进庙里。昏暗的油灯下,坐着个满脸络腮胡的男人,正是之前在江南盐仓被抓的盐运使的远房表弟,不知何时竟逃到了京城。
“赵姨娘,你可算来了。”络腮胡男人冷笑一声,手里把玩着把匕首,“文杏死了,你就不怕下一个是你?”
赵姨娘扑通跪下,从怀里掏出银锭子:“李爷,你要的银子我带来了。求你放过我吧,我只是个妾室,什么都不知道......”
“不知道?”李爷一脚踹开银锭子,“你让文杏把仿冒的玉牌放进探春房里,又让周瑞家的杀人灭口,以为做得天衣无缝?告诉你,贾芹在牢里什么都招了,包括你当年帮他在江南盐商那里牵线搭桥的事!”
赵姨娘吓得魂飞魄散,瘫在地上直哆嗦:“我那是被他骗了!他说只要帮他成事,就扶我儿子上位......”
“现在说这些没用了。”李爷凑近她,匕首在她眼前晃了晃,“要么,你帮我们做最后一件事,把荣国府的库房钥匙偷出来;要么,我现在就去官府揭发你,让你和你儿子一起死!”
赵姨娘的眼睛瞪得溜圆:“库房钥匙?那在老太太和二奶奶手里,我怎么拿得到?”
“我自有办法。”李爷从怀里掏出个纸包,里面是些黄色的粉末,“这是蒙汗药,你想办法让老太太和二奶奶昏迷,拿到钥匙后打开西跨院的库房,那里存放着贾府历年收的贿赂账本,我们要的就是那个。”
赵姨娘看着纸包,心里天人交战。她恨王夫人偏袒宝玉,恨贾母不待见贾环,可真要背叛贾府,她又怕万劫不复。
“别犹豫了。”李爷收起匕首,“只要拿到账本,我们就能要挟贾政,到时候让你儿子袭爵也不是不可能。若是不成,你和你儿子都得去坐牢,你自己选。”
夜风从破庙的窗洞灌进来,吹得油灯忽明忽暗。赵姨娘看着地上的银锭子,又想起贾环怯懦的模样,终于咬了咬牙:“好,我干!但你们得保证,事成之后放我们母子一条生路。”
李爷笑了,露出黄黑的牙齿:“放心,我们说话算话。三天后的夜里,我会派人在角门接应你,到时候把账本带来就行。”
赵姨娘揣着纸包,像揣着颗滚烫的烙铁,跌跌撞撞地走出破庙。马车行驶在空旷的街道上,她掀起车帘一角,看见天边的残月被乌云遮住,像极了她此刻看不到光亮的前途。
回到荣国府时,已是深夜。赵姨娘刚进自己的院子,就看见贾环坐在桌边看书,烛火映着他瘦弱的身影。“娘,你去哪了?”贾环抬起头,眼睛里带着担忧,“我刚才听见周瑞家的在跟人说,文杏的死跟你有关。”
赵姨娘的心一紧,强装镇定地走过去:“小孩子家别瞎打听。娘问你,你想不想以后当荣国府的主人?”
贾环愣住了,低下头小声说:“我......我只想好好读书,不想那些。”
赵姨娘看着儿子懦弱的样子,心里又气又疼,眼泪突然掉了下来:“傻孩子,你不争气,以后谁会瞧得起你?娘做这一切,都是为了你啊!”
贾环看着母亲的眼泪,突然想起白天在书房听到的话——贾政正为江南的案子发愁,说要是宝玉有个三长两短,贾府就真的完了。他攥紧了手里的书卷,指尖泛白:“娘,我不要当什么主人,我只要你平平安安的。那些歪门邪道的事,咱们别做了好不好?”
赵姨娘的心像被针扎了一下,刚燃起的狠劲瞬间泄了大半。她摸着贾环的头,泪水滴在他的发顶:“娘知道了,娘不做了。”可袖中的纸包硌着皮肤,像个催命符——她知道,自己已经没有回头路了。
第五折 黛玉病榻审细故
潇湘馆的药味浓得化不开。黛玉躺在榻上,脸色比素日更白,咳嗽声断断续续,像是要把心肝都咳出来。
紫鹃坐在床边煎药,银吊子咕嘟咕嘟地冒着泡,药香里混着淡淡的梨花香——那是宝玉让人从沁芳闸边折来的新蕊,说能让姑娘闻着舒坦些。
“咳咳……紫鹃,”黛玉喘着气,示意她扶自己坐起来,“去把那本《荣国府舆图》拿来,就是夹在《营造法式》里的那本。”
紫鹃取来舆图,在榻边铺开。这是宝玉特意让人画的,标注着府里的房屋、巷道、甚至假山石的位置,边角处还密密麻麻记着各房仆役的名字和职责。黛玉的指尖落在西跨院的位置,那里用朱笔圈着个“库”字。
“西跨院的库房……”黛玉喃喃自语,“我记得去年冬天,赖大的儿子曾借故去盘点过,当时还丢了串库房的备用钥匙,后来说是被猫叼走了,不了了之。”
紫鹃突然想起什么:“姑娘不说我倒忘了,文杏上个月曾向周瑞家的打听西跨院的守卫换班时间,当时周瑞家的还骂她多管闲事。”
两人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了然。黛玉拿起帕子捂住嘴,又是一阵猛咳,帕子上溅了几点猩红。紫鹃慌忙递上水:“姑娘别急,仔细身子。”
“我没事。”黛玉喝了口温水,脸色稍缓,“你去告诉宝二爷,让他想法子查查西跨院库房的账目,尤其是近半年的出入记录。另外,让人盯着赵姨娘和周瑞家的,看她们最近跟哪些人接触。”
紫鹃刚要走,就见宝玉掀帘进来,手里拿着个食盒:“听说你又不舒服,我让厨房炖了冰糖燕窝。”他看到榻上的舆图,又看了看黛玉苍白的脸,顿时明白了,“你又在想库房的事?”
黛玉点点头,让紫鹃先出去。宝玉坐在榻边,轻轻替她掖好被角:“我已经让人去查了,西跨院的库房确实有些不对劲,近半年有好几次深夜出入的记录,登记的都是‘例行盘点’,但签字的人却是赖大,而他那段时间明明在江南采买。”
“这就对了。”黛玉的指尖在“赖大”二字上点了点,“他们定是用库房存放见不得人的东西,甚至可能就是江南盐商寄放的赃款赃物。文杏说的‘东西’,恐怕就是这个。”
宝玉握住她微凉的手:“你放心,我已经让林之孝加派人手守住西跨院,没有我的命令,谁也不许靠近。赵姨娘那边,茗烟正盯着,她昨晚去了城西的破庙,见了个满脸络腮胡的男人,样子像是江南口音。”
黛玉的睫毛颤了颤:“络腮胡……莫非是盐运使的余党?他们想偷库房里的东西,恐怕不只是为了钱财,而是想拿到能要挟贾府的证据,比如……贿赂的账本。”
窗外的竹影被风吹得乱晃,像无数只窥探的眼睛。宝玉想起父亲书房里那些锁着的箱子,突然有些后怕:“若是被他们拿到账本,不仅贾府要完,恐怕还会牵连北静王和张御史。”
“所以我们必须抢在他们前面,找到账本。”黛玉的眼神变得坚定,“库房的钥匙在老太太和二奶奶那里,赵姨娘肯定会想办法偷,我们正好可以设个圈套,让她自投罗网。”
她凑近宝玉,低声说了几句。宝玉听着,眉头渐渐舒展,最后忍不住笑了:“还是你想得周全。就按你说的办,让他们偷鸡不成蚀把米。”
黛玉看着他眼里的笑意,心里也松了些。只是一阵眩晕袭来,她靠在枕头上,轻声道:“我有些累了。”
宝玉连忙扶她躺下,替她盖好被子:“你好好休息,剩下的事交给我。等这事了了,我就带你去蘅芜院看菊花,听说今年开了好些新品种。”
黛玉点点头,闭上眼。朦胧中,她仿佛又回到了刚进贾府的时候,那时的荣国府繁花似锦,姐妹们笑靥如花,谁也想不到,这深宅大院里藏着这么多肮脏龌龊。她只盼着这场风雨快点过去,能和宝玉守着一方小院,安安稳稳地过日子。
第六折 夜探库房计中计
荣国府的夜静得能听见虫鸣。西跨院的墙角阴影里,周瑞家的缩着身子,手里攥着串钥匙——这是她趁王夫人睡熟时偷来的,上面还沾着淡淡的安神香味道。
“动作快点!”墙头上传来压低的声音,是李爷派来的帮手,“再过一个时辰就换班了。”
周瑞家的哆嗦着把钥匙插进锁孔,“咔哒”一声,沉重的木门缓缓打开。库房里黑得伸手不见五指,只有月光从窗棂照进来,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影,照亮一排排高大的货架。
“账本在最里面的铁柜里,”周瑞家的声音发颤,“上面有三个锁,得用老太太的金簪才能打开。”她从怀里掏出支金簪,这是赵姨娘设法从贾母那里偷来的,簪头镶嵌着颗鸽血红宝石。
两人摸到铁柜前,周瑞家的正要用金簪开锁,突然听见身后传来响动。回头一看,只见赵姨娘举着根木棍,恶狠狠地朝他们打来:“你们骗我!根本不是要账本,是想偷库房里的金银!”
原来赵姨娘一直偷偷跟在后面,她怕周瑞家和外人勾结,独吞库房里的财物,索性自己也来了。周瑞家的躲闪不及,被木棍打在胳膊上,疼得嗷嗷叫:“你疯了!咱们不是说好的吗?”
“说好的?”赵姨娘红着眼,“文杏就是被你杀的,我还能信你?”
两人扭打在一起,货架被撞得东倒西歪,上面的箱子掉下来,发出“砰砰”的巨响。墙头上的帮手见状不妙,转身就想跑,却被突然亮起的火把照住了——林之孝带着家丁早就守在外面,就等他们自投罗网。
“拿下!”林之孝一声令下,家丁们蜂拥而上,将周瑞家的、赵姨娘和墙头上的帮手捆了个结实。宝玉从阴影里走出来,手里拿着盏灯笼,光照亮了铁柜上的锁:“周瑞家的,你以为这铁柜里真的有账本吗?”
他示意家丁打开铁柜,里面却空空如也,只有一张纸条,上面是黛玉的笔迹:“机关算尽太聪明,反算了卿卿性命。”
周瑞家的瘫在地上,面如死灰。赵姨娘却还在挣扎:“我是被冤枉的!是他们逼我的!”
宝玉冷笑一声:“冤枉?你们勾结盐运使余党,意图盗取贾府罪证,还想栽赃给三姑娘和忠顺王府,桩桩件件都有证据,到了官府那里,看谁还能救你。”
这时,贾政带着官差赶来,看到眼前的景象,气得浑身发抖:“家门不幸!真是家门不幸!”他指着周瑞家和赵姨娘,“把她们带去衙门,好好审问,看看还有没有同党!”
官差押着人离开,库房里终于安静下来。林之孝走到宝玉身边:“二爷,按照您的吩咐,真正的账本已经转移到老太太的上房了,由袭人姑娘看着。”
宝玉点点头:“做得好。另外,让人看好贾环,别让他受牵连,毕竟他是无辜的。”
走出西跨院,月光洒在石板路上,像铺了层白霜。宝玉抬头望着潇湘馆的方向,那里还亮着一盏灯,想必黛玉还在等消息。他加快脚步,心里想着要快点告诉她,这场风波终于平息了。
只是他没注意到,在不远处的假山后,一个小厮模样的人悄悄缩回了头,眼里闪过一丝阴狠——他是兵部侍郎留在府里的眼线,正准备把这里的消息传出去。荣国府的风雨,似乎还没真正停。
第七折 残荷听雨意难平
荣国府的雨下了整整一夜。黛玉坐在窗前,听着雨打残荷的声音,手里捧着本《南华经》,却一个字也看不进去。紫鹃端来一碗姜汤:“姑娘,喝口暖暖身子吧。宝二爷刚让人来说,周瑞家和赵姨娘都招了,还牵扯出兵部侍郎在府里的眼线,已经被官差抓了。”
黛玉接过姜汤,却没喝,只是看着窗外的雨帘:“我在想,赵姨娘也是可怜人,一辈子争强好胜,最后却落得这样的下场。还有贾环,以后在府里怕是更难立足了。”
紫鹃叹了口气:“这也是她自己选的路。倒是姑娘,为了这事熬了好几夜,身子都亏了,可得好好补补。”
正说着,宝玉来了,身上带着雨气,手里拿着支刚折的莲蓬:“听雨打残荷,想起你上次说喜欢李商隐的诗,‘秋阴不散霜飞晚,留得残荷听雨声’,就去荷塘摘了支莲蓬来。”
黛玉看着那支莲蓬,莲子饱满,绿得发亮。她接过放在桌上:“难为你还记得。外面的雨大吗?”
“不大了,就是路有点滑。”宝玉坐在她对面,看着她苍白的脸,“大夫说你得静养,以后这些事别再操心了,有我呢。”
黛玉笑了笑,眉眼弯弯:“我知道。只是有些事,不是想躲就能躲开的。你看这荣国府,就像这荷塘,表面上风平浪静,底下却不知道藏着多少淤泥。”
宝玉握住她的手,掌心温暖:“不管有多少淤泥,只要我们守住本心,就不怕被污染。等过些日子,我禀明老太太,咱们去城外的庄子住些日子,远离这些是非。”
黛玉的眼睛亮了,像藏着星星:“真的?”
“真的。”宝玉认真地点头,“那里有山有水,还有你喜欢的竹林,我们可以在那里读书、写诗,再也不管这些勾心斗角的事。”
雨渐渐停了,天边露出一抹鱼肚白。黛玉走到窗边,推开窗户,清新的空气涌进来,带着泥土和荷叶的清香。她看着远处的朝霞,轻声道:“但愿如此吧。”
只是她心里清楚,只要还在这荣国府一天,就难免被卷入风波。就像这荷塘里的残荷,即使躲过了这场雨,也躲不过即将到来的秋风。但只要身边有宝玉,有这份彼此扶持的心意,再大的风雨,她也能撑过去。
远处传来丫鬟们的说笑声,新的一天开始了。荣国府的朱漆大门缓缓打开,迎接新的阳光,也迎接着那些尚未可知的风雨。而潇湘馆的窗前,一支莲蓬静静立在桌上,像个沉默的承诺,见证着两个年轻人在乱世中相互守护的心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