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却县衙的人,脚店的掌柜伙计也是证人。
温伍失控喊出的那句——是田大福自己找死,足以证明其与田大福有旧交。
荆山县令使了个眼色,衙役立即将温伍按跪在地。
肩胛处撞墙钉的伤口仍在渗血,温伍却似未觉疼痛,整个人如同抽去了骨头般瘫软。
“温伍!抬起头来,看看这是什么!”
火光下,那些沾满油污的银锭就散落在他身前一步开外。
衙役曾检查过温伍的行装,那时,铁锅里还有半锅爊肉未卖完。
衙役搅过卤水,并未发现异常,这才让他逃脱。
毕竟在那满满一锅卤水的掩护下,他们也无法判定这铁锅底盘有多厚,这个锅本就是温伍为了行动特制的。
就像有些酒楼里的饭菜,盘子很大,菜量其实很小。
温伍瞥了一眼赃银,随即立即低下头,仿佛瞬间被这铁证拉回现实。
他双腿不受控制地微微抖动。
“我...我......”
“这是从张屠户家里搜刮来的银子,这上面,还沾着油渍,是你杀了张屠户,是你从他家窃取了银子,然后藏在这铁锅之中!”
县令一字一句,紧盯着温伍的双眼。
温伍仿佛一瞬间失了声,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县令又道:“你的目击证词都是编造的,你根本就没有看到田小福自案发现场走出来,这一切只是为了将罪名推到他身上。
你与田大福一早就在三羊县的赌场相识,早知他们兄弟是双生子一事,却故意装作不识,刻意混淆官府视线,以一个局外人的姿态让官府轻信你的证词。
而所有的一切皆因为你在张屠户手上买了病猪肉,以致在三羊县闯下大祸欠下巨债,为了报复而杀人。你拿着这些银子是想还债?还是想拿着它们跑路?!”
县令目光如炬,每说一句便向前一步,将温伍精心构建的谎言一层层剥开。
“你一早知道田家兄弟不和,知道官府分不清二人,更算准了田小福懦弱,只要田大福失踪,这黑锅他背定了。所以你偷袭他,扣掉了他耳后的肉痣,是也不是?!”
温伍瞪大眼睛,一脸的不可置信。
怎么会,三羊县的一切都翻出来了?
不可能!县衙何时有这等效率!
他常年在附近县城行走,最是了解不过。
张三在荆山县输了官司,欠一屁股债,照样能到三羊县开铺子,那边的县衙压根不管。
他明明只要熬到通缉公文下来,就能离开荆山县,到时候远走高飞,离开楚州,谁能找得到他!
原先的计划在温伍脑中闪过,他的理智突然回笼。
抬首望向林知夏时,目光环顾四周,似在急迫地找寻着什么!
片刻后。
“是...是田大福!”温伍双手伏地,几乎是嘶吼地喊出来。
“是他!是他找的我!他说...说张屠户存了一大笔银子准备讨媳妇,够我和他还债、翻本。
他说他弟弟田小福耳后有颗痣,只要去掉,没人分得清他们兄弟俩!我本来只想偷点银子。没料到,田大福进屋就直接杀了张屠户。
我当时吓坏了,银子他拿走大半,只给了我这么多!他说他拿了钱就远走高飞,让我咬死看到的就是田小福,他不出现我们俩个都没事......”
“事到如今,你还敢欺瞒,你方才明明说田大福自己找死,大家都听到了,你当本官好糊弄的?”
温伍脖子一梗,仰首直视着林知夏,背在身后的手紧握成拳,努力给自己打气。
“他杀了人,不就是自己找死!如果只是偷钱,那现在这一切都不会发生!”温伍强词夺理。
县令怒喝:“那田大福现在何处?”
“我不知道,他杀了人就跑了。”温伍哭嚎着,抖得更厉害了,不知是因为心虚还是害怕。
这番表现倒是让林知夏对其高看一眼。
这么快就冷静下来,还编了一通这样的瞎话!
林知夏原本没想出头,眼见场面僵持,便上前一步道:“说得对,杀人者必被人诛!真相大白之前,就把他关在田小福旁边的牢房吧。”
在开封府习惯了发号施令,她一开口,身上的气势再也压抑不住,即便她面上仍覆着厚厚的一层细粉。
她俯身看向温伍,扬起的唇角有白色粉末滑落。
“看着那张与田大福一模一样的脸,希望你能睡个好觉。”
贴得近了,那张脸更显诡异。
一时间,院中无人开口,温伍只能听到自己如擂鼓般的心跳声。
“咳咳!”荆山县令咳嗽两声,有种被喧宾夺主的感觉。
他目含怀疑,上下扫视林知夏,又见温伍面色惨白、难掩心虚。
“押下去,就关田小福隔壁。”荆山县令吩咐道。
衙役立即将面如死灰的温伍押走。
戴氏见县令一直用怀疑的目光盯着林知夏,挺着个肚子挡在她身前。
“这是我娘家朋友,特意来帮忙的。民女今晚所言,皆有依据,大人可以让人去核实。”
方才温伍的一番话,已经证明田小福是无辜的。
荆山县令皱着眉头,烦恼的是此案卷宗已经上交州府,估计协查文书都可能已在下发途中。
现下完全推翻了之前的结论,他免不了要在折子里承认失察之责。
江成一袭黑衣,原本一直贴墙站着,无人注意到他。
他见荆山县令面有郁色,瞬间看穿对方的小心思,他上前一步,步入众人视野,把旁边的衙役都吓了一跳。
江成道:“县令大人若是担心向州府陈情一事,不若先将此事放一放。若县衙能找回田大福或者他的尸首,那嫌疑人提前遇害,案子自得重审重查,仅此一条,便无需多作解释。”
荆山县令闻言眼前一亮,他抬头看向气度不凡的江成:“你是何人,为何作此装扮?”
江成拱手:“大人息怒,草民这番装扮也是为了演这出戏,若无其他事,我等便回去了。”
“等等,”荆山县令抬手,看向白面的林知夏,“本官有一事不明,为何温伍见了这位小公子,会情绪失控?”
县令赶到时林知行已经离开,并未见到另一对双生子。
“阿山、耿天!”林知夏扬声喊道。
被点名的二人自角落木柴后的阴影处走出,手里还拽着几根鱼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