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峻守在门外,眉头皱的能夹死苍蝇。
别院已经彻底搜查完,除了发现一些银锭以及刑房里那些无法辨认身份的陈旧血渍外,再找不到更多实质性的证据。
不过,太监来乐招供时,提供了他们分账的册子,有那账册和银簪,江白和来乐的罪名已经坐实。
看得出,来乐早就料到了这一天。
而江白的态度却完全相反,在刑讯之后,一味咬牙咒骂,拒不吐露任何事情。
无论江溪云怎么逼问,他都没有交待烧毁的是何物。
结合太监来乐招供的情况,江白烧毁的文书,很可能是与汴京某人来往的信件。
现在唯有此事毫无无头绪。
而江溪云的二师兄一直未清醒,在获救后,三师兄许是心头那口气松了,也随之陷入昏迷。
方海一直守在二人旁边。
怒意之下,江溪云下手愈发狠重。
林知行赶到别院时,薄雾已悄然弥漫,天地间一片灰白。
林知夏躺在床榻上,身上盖着厚厚的被子,但脸色却是一种近乎透明的惨白,呼吸微弱到难以察觉。
戚峻早已连夜派人将衢州城所有的大夫都强行请来。
然而,每个看过的大夫都摇头叹息,说她生机几近断绝,那口气随时可能熄灭。
惊慌之下,戚峻已向汴京连发两道急函,催促那位神医芙昕尽快赶来。
当林知行的身影出现在院中,戚峻脸上掠过一丝心虚,随即又挺直了腰背。
这个计划一开始就是林知夏坚持的,并非他将事情推到如此地步。
“戚护卫,林执事呢?”徐靖环顾四周,出声询问。
戚峻神色复杂地朝里面指了指:“在屋里。”
林知行闻言神色一松,快步踏入房间。
阿山守在床塌边,衣衫上还沾着血迹。
他趴在床头,肩膀无声地抖动着。
他没有参与抓捕来乐的行动,而是提前赶到了此地。
林知行心头一紧,几步冲到床前,看到妹妹毫无生气的模样。
“这是怎么了?”
阿山抬起头,脸上泪痕交错,显然已哭了许久:“林大哥,林姐姐她.......”
话未说完,他抱着林知行的大腿已是泣不成声。
一阵疾风涌入,冽风倏然在床前现身。
戚峻看着他,面露难色,却还是硬着头皮开口:“林执事中了毒,大夫说情况...非常危险,可能,再也醒不过来了!”
“咚!”
没有任何预兆,林知行直挺挺地向后倒下。
“啊!林大人!”
“林大哥!”
阿山和宋大的惊呼声响起,屋内瞬间乱作一团。
一向反应迅速的冽风却呆呆立在原地。
此前林知夏命令他务必保护好林知行,他遵守了,可结果却变成了这样。
直到徐靖和戚峻合力将林知行抬到一旁的软塌上,冽风才猛地回过神来。
他快步上前,仔细探查了林知夏的颈脉和心跳,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是什么毒?”
戚峻一边掐林知行的人中,一边答道:“江白下的毒,溪云姑娘正在审他,可那家伙死活不肯交代。”
话音未落,冽风已如疾风般冲了出去。
看着冽风的背影,戚峻只觉得更加头疼。
一个护卫尚且如此,若回到汴京,江成会是什么反应?
他简直不敢想象。
此刻,他竟萌生了一丝逃避的念头。
冽风赶到刑室时,江白已因失血过多和伤势过重咽了气,而沉浸在审问中的江溪云尚未察觉。
江白死活不招,一心护着他的义父,又偏偏遇上初次审讯、满心只想报仇、手上不知分寸的江溪云,最终酿成了这般局面。
得知江白已死,江溪云面色骤白,随即直接蹲在地上大哭起来,仿佛要将这几日积压的所有悲愤尽数宣泄。
方海告诉过她,二师兄的腿怕是永远站不起来了,三师兄恢复情况也不明朗。
若二人不能再行走,数十年苦练的轻功皆化为乌有。
她根本无法想象他们日后该如何生活。
冽风见对方这种反应,也无法再说出责怪的话,只能强行压下翻涌的情绪,以最快的速度将整座别院又搜查了一遍,最终徒劳无功,只得颓然折返林知夏的房间……
没人注意到,这位以冷脸出名的护卫不知不觉红了眼眶。
江白的死,给林知夏的假死画上了一个完美的句号。
戚峻审遍了江白手下所有人,没人知晓这毒药的来源,自然也找不到解药。
其实,林知夏早在汴京时,便已对皇帝、对朝局心灰意冷。
她的理念与对方背道而驰,汤晖昂之事在前,未来查案恐怕还会遇到无数个“汤晖昂”。
加之徐氏那一番话,皇帝的阻拦,她那时便已萌生了逃离的念头。
因此,离京前,她找到了芙昕,求取了一粒假死药。
此药药效极致,几可乱真,但风险也极大。
离京时,这仅是一个备选,她并未真正下定决心。
直到在高阳县,青旋郡主的一番话点醒了她,外面的不公,远比汴京多得多。
她当初在官场挣扎沉浮,只为找寻兄长。
如今兄长既已救回,官场那套复杂的生存法则终究与她的理念格格不入。
以她的个性,更适合留在民间。
况且,皇帝至今对她存有试探之心,此行还特意派了戚峻监视。
若她就此消失,皇帝也没有了威胁林家的筹码。
于是,在察觉江白有异时,林知夏就默默开始了计划。
她故意将戚峻和兄长调离身边,并让冽风去保护兄长。
因为戚峻太过精明,有他在场,林知夏生怕露出破绽;
而冽风潜伏能力惊人,也是一个不可控的变数。
权衡再三,林知夏将他们全部支开,只留下了对她了解不深的徐靖在身边。
刚刚从徐靖口中确知幕后主谋已被锁定,她也终于放心地开始了自己的计划。
……
正月初九,临近上元佳节,城里各处已开始搭建灯骨架,部分商铺提前悬挂彩灯。
正月朝廷取消了宵禁,朱雀门外夜市喧嚣繁华,售卖各式节庆饰品和上元限定吃食的摊贩数不胜数。
初九正逢太子生辰,皇帝于宫中设宴,还特地请了杂戏班子表演幻术。
江成亦在受邀之列。
他母亲徐氏久病未愈,年节间亲友往来走动,皆由江成一人操持。
宴席上众人欢声笑语,唯江成一人沉默地端坐于圆桌前,目光看似落在台上表演者身上,思绪却早已飘向远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