根据暗探的跟踪与调查,已经可以确定,煤船的主家常府并未参与拐卖转运儿童之事。
常府专营煤炭生意,据衙役查问,那艘煤船为自有,船员队伍亦固定不变。
煤船计划下午返航,探子此来便是请示派何人跟船监视。
阿山听到这话,麻溜地从地上爬起,毛遂自荐道:“我去!”
仲芝芝虽不明内情,也走到阿山身旁表示:“我也可以帮忙。”
宋大一巴掌拍在阿山头上:“瞎胡闹,这点事,还轮得着你们操心。”
昨夜救回孩童后,林知夏已连夜为每个孩子绘制了画像。
他们已商定,此行由林知行与宋大亲自出马。
这些孩子中,有一半是从永城附近被拐,而常府在那里有几处大型煤矿,煤船亦从永城始发。
二人打算顺路尝试为这些孩子找寻父母。
这事办起来会有些繁琐,需与永城当地府衙打交道,须主事者前去。
林知夏虽忧心兄长身体,却支持他为查案出行。
况且有暗探随行,不用担心安全问题。
冽风见状上前一步,旁边的阿满也亦步亦趋。
林知行难得露出一丝笑意:“放心,沿途都已安排妥当。此次你便留在府衙,安心照料他们便好。”
林知夏被拐到咸州那段时间,一直是冽风保护林知行。
二人都寡言,虽无交谈,却早视对方为友。
阿山见状走到二人中间:“师父放心,我会保护好林哥哥的!”
宋大挑眉,一把抓住阿山的后领将人拎开:“我几时答应让你去了?”
冽风也难得开口:“我也没答应收你为徒。”
“带上我吧!”阿山抱住宋大的手臂摇晃,“你们要找的人常在乞丐堆里打转,做乞丐我最在行,我可有着近十年的从业经验!”
林知行正哭笑不得,身后传来咳嗽声。
众人回头一看,孟俞正从月洞门走来。
“见过大人。”
林知行等人见礼,孩子也依样鞠躬。
孟俞问明出发时辰后,竟替阿山说话,让宋大带其同行。
他嘱咐一番后,回到书房,为林知行写了封公文。
林知行此去永城无诏无令,以其品级,恐怕很难令永城知府重视。
有了这份公文,他做起事来,会事半功倍。
阿山喜不自胜,托付衙役将仲芝芝送回善堂。
他换上一身仆役装扮,兴高采烈地朝冽风等人挥手。
“师父,等我回来!”
冽风脸上掠过无奈,他的手正被阿满紧紧攥住。
一行人乔装赶到汴河码头,暗探已租好客船。
林知行扮作游山玩水的富家公子,宋大是管家,阿山则是随从,客船不紧不慢地跟在煤船后面。
码头边停着一辆马车。
林知夏端坐其中,透过半卷的车帘,目送兄长所乘之船缓缓远去。
时光恍然倒回五年前,兄长也是乘水路赴汴京赶考。
江成一眼看透她的担忧:“放心,五年前的事绝不会再重演。”
林知夏缓缓放下车帘,斜瞥了对方一眼:“呸呸呸,乌鸦嘴!快打木头。”
江成顺从地在木质车壁上拍了三下,随即挤坐到林知夏旁边。
“若是我出京查案,你可会如此担忧?”
林知夏看着对方微亮的双眸,故意道:“你功夫那么好,有什么可担心的,该担心的是别人才对!”
说完,示意外面的阿昼驾车回皇城司。
马车辘辘前行。
车内,江成仍锲而不舍地追问着,非要听到对方口中的担忧之言......
时间很快到了晚上。
昨夜因为那群孩子,兄妹二人都宿在开封府衙。
林知夏想着,若她一个人回去,父母定会追问不休,兄长离京的事也瞒不住。
她干脆在皇城司住下,让江成回去,同父母交待一声。
两兄妹都不在,林父林母就不会那么担心了。
两日后,乌龙县的老吏被秘密带至汴京。
枯瘦老者入屋便恭敬行了大礼。
面对林知夏递上的主簿任命公文副本,他浑浊的眼珠突然迸出精光。
“此公文不假,老朽对那位贺举子至今印象深刻......”
老吏露出一言难尽的表情。
乌龙县属于中等偏上的县城,县内杂务繁重。
上一任主簿出事后,县令上书州府,希望能急调一位有真材实干的举子过来。
那时正值秋税收缴,县衙最忙碌之际。
主簿每日需处理三十起欠税案,日审票据两百余张。
更别提,还有稽查粮仓收支、处理斗殴田宅纠纷,若遇上命案,还得帮助录供等等。
可那贺举子,真是徒有举子之名,听不懂人话,行事不严谨,做点事还得有人善后查验。
每日上值最晚,散值却最早。
他家境富有,根本不在意那点俸禄被扣。
县令令他下乡催税,他便领衙役毁房砸窗,胆敢反抗者,就直接揍一顿抓进大牢,完全一副无赖作派。
两个月不到,把乌龙县搅得乌烟瘴气,告状文书都递到知府案头。
“县令大人私下跟我们抱怨,说这贺举子毫无才学,更无丝毫灵气,实不知其举人之名如何得来!
贺举子一到任便吹嘘其表姐夫乃京中大官,县令大人本想忍个两年。
岂料他之后竟公然带着捕头衙役渎职,喝花酒逛窑子,败坏衙署风气!
县令实在忍无可忍,不顾仕途前程,上书将其革职!”
时隔多年,老吏提起这桩旧事仍愤愤不平。
好不容易送走这尊瘟神,乌龙县县令生怕再来一个世家子弟,只得咬牙独自操持。
后面实在忙不过来,便自掏腰包从外面聘请人手。
“即便如此,也不能因一人之过,便认定所有举子皆不堪其任吧?”
林知夏不解问道,她在定远县三年,深知主簿一职有多忙碌。
这个位置要处理近六成的县务,当时定远县那位老主簿,每日待在衙门的时间都超过七个时辰。
她难以想像,若一人兼两职,会忙碌成什么样!
老吏见状自怀里掏出一张泛黄的文书出来。
“您看看这个,就明白了。”
林知夏上前接过,竟是一份策论答疑。
纸上笔迹端正,字里行间态度虔诚,其中观点虽过时,却也可见书写者的用心。
“这是县令大人当时出给应试者的题目,他深知推荐举子为官一事上,人情机遇往往重于才学。
他怕招来个瘟神,特意托知府大人提了这个要求。
可答题者和上任者,根本不是同一人!”
七年前,皇帝已经动了改革的心思,当时各州均有无数举子苦求一个入仕的机会。
县衙主簿是正式官职,其任命必须通过吏部。
因为僧多肉少,汴京世家众多,地方州府想举荐自己人很难通过,这人情都在都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