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知夏身着玄袍,面戴面具,同江成一起进宫面圣。
昨日皇帝把态度挑明,随后江成的一举一动皆在暗探的监视之下。
江成为此烦恼别扭了一整日,今儿一早却神清气爽地进宫复命,全然无见昨日的困顿萎靡。
这就想通了?
皇帝在心里默默否认了这个想法。
当初周世安失踪,他明明有大好前程,却不顾所有人的反对,坚持入皇城司,只为找人。
这一犟就是十年,以他的性子,岂会如此轻易转圜?
皇帝又将目光转向林知夏,见其眸光坦荡,汇报案情时条理清晰,毫无凝滞。
二人搂搂抱抱的事情,皇帝有所耳闻,心中不快。
如今的年轻人都这般轻浮?
连这点诱惑都禁不住!他不由得冷哼一声。
底下陈述案情的林知夏正说到一半,戛然而止,抬首疑惑地看向皇帝。
清亮的双眸在面具的映衬下更显幽深。
“面具摘了,看的朕心烦。”
林知夏不明其意,依言取下面具。
案情汇报完毕,皇帝果然如孟俞所料,明令二人即日结案,幕后真凶则需私下查探。
二人早有心理准备,低声应是。
接着,江成又说起拐卖孩童一案。
皇帝深知此风难以根绝,却也不能容忍那些宵小之辈大发国难财,当即下旨命各州皇城司配合林知夏办案。
“飞贼可有线索?”皇帝沉声问道。
宫中已太平数日,皇帝也感受到了久违的安宁。
连带着看后宫的妃嫔都顺眼了几分,去后宫的次数也渐渐多了起来。
江成立即请罪:“微臣无能,自那日被贼人逃脱后,再未寻到飞贼身影,他们似乎被吓破了胆,怕是早已遁出京都。”
林知夏接话道:“不只宫里的飞贼,近日城中盗案锐减,昨日仅一家报案,经查实系家贼所为,开封府已严惩。”
皇帝微微颔首:“不错,还算有点成效,忙去吧。”
“是。”
“是。”
二人干脆利落地躬身退下,完全没提将功赎罪的事。
刚回京时,皇帝可说了,办好这差事就饶了林家。
现在皇帝不提这茬,这两人好似也忘了一般。
站在皇帝身旁的胡德全眨了眨眼,半晌,嘴角浮起一丝笑意。
从宫里出来,二人直奔开封府衙,将谢铮提出来。
不多时,开封府便贴出告示,言明万元因嫉妒谢铮获选监管粥棚而下毒陷害。
万元被灭口一事,亦被定性为畏罪自杀。
林知夏让谢铮回家稍作梳洗,三人随即赶往千松书院。
在途中,林知夏问起此次千松书院遴选祥情。
“当时先生是说,让我们自愿报名,再由先生们投票决定......”
谢铮大难不死,此刻对林知夏满是感激。
他仔细地诉说着报名与投票的细节,江成则安静地靠在车厢壁上,目光始终落在林知夏身上。
林知夏又道:“票数有公开吗?你比万元高出几票?”
谢铮摇头:“当时是先生私下告知,书院最终定的是我,不过,蒋监院提过一句,说我就比万元多出一票。”
“你说的是蒋云逸,你跟他相熟吗?”林知夏追问道。
“还可以吧,蒋监院为人极好,我们在学业上,或者生活上有问题他都会帮我们解决。
我之前有一次发烧晕倒了,是他扶我回学舍,找了大夫通知了我家人。”谢铮如实回道。
“没出结果前他常鼓励我,说我一定会中选。
想来先生们是怜我出身寒微,刻意为我造势,未曾想……万元竟因此恨我至此。”
当谢铮提到蒋云逸曾鼓励他时,林知夏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
几乎同时,江成原本微阖的眼也倏然睁开,与她对视了一眼。
林知夏再次问道:“万元和这个蒋监院相熟吗?”
谢铮仔细想了想:“这......学生不甚清楚,万元性子孤傲,平日里,我同他相交不多。
不过,以蒋监院的脾性,他与书院诸位学子关系应该都不差。”
能同所有人都交好的人,至少善于隐忍,林知夏这般想着。
三人抵达千松书院时,未及下车,便听到外面人声鼎沸。
江成眉头轻挑,率先掀起车帘。
只见书院门前原本空旷的广场,此刻竟围得水泄不通,喧闹如市。
清雅的朱漆大门被一片刺眼的白堵得严严实实。
万夫人身着素白孝衣,额缠白布,如一座凝结着无尽怨恨的塑像,僵立台阶中央,被一群披麻戴孝的亲友簇拥。
她那凄厉的哭嚎像无形的刀子,撕裂了冬日的宁静。
“天杀的千松书院!还我儿命来!
什么狗屁书香门第,全是黑了心肝的蛀虫!
定是收了谢家的黑钱,才挤掉我儿监管的位置,生生把他逼死了啊!”
她猛地将一篮子不知从哪摸来的烂菜叶子狠狠砸向紧闭的大门,“砰砰”作响。
她身旁的亲友们也像炸开的锅,声音汇聚成一股愤怒的洪流。
“千松书院,杀人偿命!”
“黑了心肝的院长,藏污纳垢!教书育人还是害人性命!”
万家一个情绪激动的粗壮汉子猛地踏上石阶,用力砸门。
“缩头乌龟,有本事害人,没本事开门!出来!”
紧闭的大门纹丝不动,门缝里透出的沉默像是一种冰冷的轻蔑。
又似是逃避,莫名让人觉得书院心虚。
围观人群的情绪被点燃:
“人家儿子都没了,书院总该出来个人说句话吧?”
“可怜啊!刚得了举人功名,明年还等着会试夺魁呢!”
“看来这书院真有问题,我儿明明那般优秀,他们就是不肯收,定是孝敬的银子没塞够!”
不需要任何证据,群众就开始对书院口诛笔伐,往日那一丝怨气长成利刃,刺向书院众先生。
书院作为教书育人的场所,其声誉至关重要。
只要书院逼死学生的消息传出去,纵有千般情由,亦是万劫不复。
先前院长和几位先生曾出院劝解,无奈万夫人泼悍不馁,先生们又拉不下颜面与其对骂。
劝离无果,只得紧锁大门,避不出面。
谢铮在后方的马车里看到这一幕,气得浑身发抖,刚要冲出去辩解,却被林知夏一个凌厉的眼神钉在原地。
林知夏与江成对视一眼,二人前后下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