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楼这边,林知夏专注于分析案情,转头却发现江成已熟睡。
雅间里点着幽沉的熏香。
她给自己倒了杯茶,缓缓踱步至软榻前。
江成斜躺在榻上,双手微曲交叠在脸庞前,模样竟有几分乖巧。
紧闭的双眼敛去了锐气,浓密的眼睫令人欣羡。
他似乎心绪不宁,即便沉睡,眉头依旧紧锁。
林知夏蹲下身,忍不住伸出手指,轻轻点向他的眉心。
他眼皮霎时微动,惊得她赶紧缩回手,屏息不动。
半晌,见江成未醒,她才又细细端详起他来。
是因为皇帝说了什么,才让他心情如此低落吗?
林知夏目光从他光洁的额头、高挺的鼻梁,缓缓至那薄唇......思绪不知何时停滞。
她就这般不知餍足地凝望了许久,脑海中不受控制地浮现些旖旎画面。
她面上一热,慌忙别过头去。
待平复了心跳再转回头时,竟撞上那人早已睁开的双眼。
“醒啦!”
她有些尴尬地站起身,却发觉腿已蹲得发麻,一时站立不稳。
她这是蹲了多久!
江成:“你蹲了多久?”
两人仿佛心有灵犀一般。
江成迅即坐起,扶她到桌前坐下。
“可能是没吃东西,有些头晕。”林知夏随意搪塞着,转头望向窗外才察觉天色已晚。
“呀!过了约定时间了!”她连忙拉着江成起身,“快走,莫让那人跑了。”
林知夏一瘸一拐地向街外走去,但腿麻终是走不快。
江成将他拦腰一抱:“你这个速度,等你到了,人早走了。”
林知夏下意识抓紧江成的衣襟,没再拒绝。
她抬头,刚好看到对方的下巴和薄唇,连忙挪开目光:“你别跟去了,你这模样太招眼,惹人怀疑。”
江成正要反对,听到后一句,唇角却忍不住勾起。
“所以......你方才一直在偷看我?”
“才没有。”林知夏垂下目光,不敢与其对视。
到了约定地点,只见那个圆点牙人已经面露焦色。
“您可算来了!好在今天的船迟了一刻钟,人还在码头上候着呢!”
林知夏并未致歉,只说被另一单生意耽搁了。
二人来到码头,圆脸牙人指着前面一个穿灰袄戴斗笠的中年男子。
“就是他,绰号叫黄三甲,右脸有道疤,专做黑市药材,常在鬼市西巷出货。”
话音刚落,黄三甲就朝这边巡视过来。
圆脸牙人立时装作同林知夏谈生意的样子,移开目光。
林知夏了然:“看你这架势,与他交情不深?”
“脸上带疤的都非善类,他还身怀功夫。你直接找他谈,出货后我自会知晓,到时分我一成就行,日后多多关照。”
看来,这黄三甲还很不好惹。
林知夏看了看周围,有江成和冽风暗中保护,她倒是不怕什么。
“成,你回吧。”
圆脸牙人拱拱手,潇洒离去。
过户的时候,他已知晓对方住址,倒不怕林知夏赖账。
林知夏找了处干净地方坐着,打算等黄三甲收完货再找他谈。
对方斗笠压得很低,不时警惕张望,显然因投毒案的严重后果而风声鹤唳。
林知夏今天还没回府衙,尚不知最新伤亡情况。
她揪过路边的狗尾巴草,一边编着草笼一边留意着黄三甲的动向。
夜幕完全降临。
两刻钟后,黄三甲起身离开。
林知夏迅速跟上去,在一僻静处喊住了对方。
黄三甲打量着这个眼神晶亮的小厮,手里的狗尾巴草灯笼显示其乡野出身,脚步虚浮表明他不会武功。
黄三甲身形稍定,语气平淡:“何事?”
“听说你路子广,什么药材都能弄到,我家少主急需一味药,不知您手头可有现货?”
林知夏说着,走近了几步。
黄三甲吸了吸鼻子,闻到对方身上带着熏香气味,便认定对方是富贵人家的随从。
“要何物?”
“阴阳双生草。”林知夏直接道。
黄三甲原本平静的心骤然一紧,他再次审视对方:
“你找错人了,这两种药材我不做。另请高明吧。”
说完转身欲走。
林知夏快步跟上:“莫非他们在骗我,我都问到一家了,说三天后给我货,可我家少主急着泡药浴,今天就等着用!
原来十条黄鱼的价格,我愿意再加两成。”
“嗬,打听得倒清楚!”
黄三甲瞥了对方一眼,仍旧不为所动,“不过你搞错了,那批货不是我出的。”
“他们竟敢诓我!”林知夏登时双手插腰,气鼓鼓地嚷嚷。
暗处,江成看着林知夏装腔作势的模样,唇角无声扬起。
女扮男装这些年,她这本事当真炉火纯青。
眼见对方又要走。
“黄爷,黄爷留步!”林知夏声音带着恰到好处的急迫。
黄三甲面露不耐:“后生仔,我说了,那货我没出过,你寻别人去!”
林知夏没有退缩,反倒凑近一步,压低声音,学着阿昼的语气道:
“黄爷,您路子宽,规矩小子懂!
但这事实在是十万火急!我家少主那病......请来的老神医下了死令,非得要那磨得细碎的阴阳双生草粉。
说只有这样,药力才能瞬间化开,那晒干的草药熬不出这个效果!”
她特意点明了“粉”这个关键细节——只因掺入粮袋中的正是粉末状物。
此细节若非官府经办或下药卖药之人,断不会知道。
寻常药用以阴栖草、阳栖草熬制,多是将晒干药材切丁入汤。
磨粉太花时间,通常只有炼丹才用,价格也迥然不同。
林知夏说完,目光牢牢锁住黄三甲的脸。
黄三甲原本不耐烦的神情瞬间凝固,眼皮几不可察地一跳。
他太熟悉这个要求了!
因为晒干的原草才是行规常态,那位神秘买家执意要粉状药材。
他这才提高了价格,要了十条黄鱼!
“要粉末你得找药堂。”黄三甲脚步又快了两分。
可林知夏已经确定了,对方就是她要找的人。
她迅速扫视四周,见此处恰好无人经过,立即朝后侧比了个行动的手势。
早已蓄势待发的江成,身影如同鬼魅般从旁边货物堆的阴影中暴射而出。
黄三甲连反应的时间都没有!只觉得一股巨力瞬间钳住了他的右手腕骨,如同铁箍一般,剧痛传来。
连一声惊呼都未能出口,嘴已被另一人死死捂住!
他自恃功夫不错,在码头横行无阻,此刻竟连呼救都做不到。
冽风借着夜色掩护,迅速用迷药将他放倒,旋即一壶酒浇在他身上。
两人一左一右搀扶起这个浑身酒气的“醉汉”,堂而皇之地走上正街离去。
林知夏跟在两人身后,此时旁边牙市人已散了大半,她警惕地扫视着空荡的街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