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过大人。”
王泽林躬身行礼,腰弯得几乎与地面平行,右手下意识地按在腰间的刀柄上,指节微微收紧。
咸腥的海风卷着潮声扑面而来,吹得他袍角猎猎作响,却吹不散心头那股越来越浓的不安。
然而,背对着他的何庆丰却没有转身。
玄铁战甲在暮色中泛着冷硬的光,肩甲上残留的墨绿色浆液已凝成硬块,像块丑陋的疤。
“落阳坡那边的事情,是你的手段吧。”
何庆丰的声音不高,却像块冰锥扎进王泽林的耳膜,每个字都带着不容置疑的笃定。
王泽林感觉海风突然停了,连远处的浪涛声都仿佛静止了。
只有这句话在废弃的船坞里回荡,撞在朽坏的木桩上,发出空洞的回响。
王泽林浑身一僵,跳动的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突然攥住,连呼吸都滞涩了几分。
他猛地抬头,看向何庆丰的背影,对方宽阔的肩膀像座沉默的山,压得他几乎喘不过气。
“大人,您这话我有些不明白。”
他强作镇定,声音里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落阳坡本就是前哨战场,妖兽聚集也属寻常。”
“按理来说,这才短短几天时间,以丘百夫长的能耐,应该还没有到山穷水尽的时候吧?”
他一边说,一边悄悄运转灵力,脚底下的沙地被碾出细微的凹痕。
多年的战场直觉告诉他,此刻的何庆丰不对劲。
那背影里藏着的戾气,比面对上百头覆海龟时还要浓重。
“你别装了。”
何庆丰终于缓缓转过身,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眼底翻涌的寒意,语气里透出毫不掩饰的不耐烦。
“此地只有你我二人,非要让我把话说清楚一些吗?”
他向前迈了一步,玄铁战靴踩在潮湿的沙地上,发出“咯吱”的轻响。
每靠近一步,王泽林就觉得胸口的压力重了一分,仿佛有座无形的山在向自己压来。
“埋在滩涂下的幼蛟尸体,是你放的吧?”
何庆丰的声音陡然转冷,像淬了毒的刀锋。
“引蛟龙和覆海龟围攻落阳坡,借妖兽之手除掉丘哲,这主意倒是打得不错。”
王泽林的脸“唰”地一下变得惨白,比被蛟龙的尾扫中还要难看。
他怎么也没想到,这事竟被何庆丰知道了!
那幼蛟尸体是他花了许多灵石从黑市换来的,偷偷埋在落阳坡近海,本以为神不知鬼不觉,却没料到。
“大人,我……”
他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辩解,却发现喉咙像是被堵住了,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事到如今,任何解释都显得苍白无力。
“我本想让丘哲死在妖兽手里,没让你下死手。”
何庆丰的声音越来越冷,目光像刀子一样刮过王泽林的脸。
“你可知,因为你的小聪明,我损失了多少人?”
“十五个亲卫,死的死,残的残!那些都是我养了数十年的死士,你赔得起吗?”
最后一句话,他几乎是吼出来的,灵力伴随着怒火喷涌而出,震得周围的木桩都簌簌发抖,几枚朽坏的木片“啪嗒”一声掉落在地。
王泽林被这股气势逼得连连后退,直到后背撞在一根粗壮的木桩上才停下。
“噗通”一声跪倒在地,膝盖砸在沙地上,发出沉闷的响声。
“大人饶命!”他终于慌了,声音里满是恐惧。
“属下只是一时糊涂,想着丘哲屡次顶撞大人,实在该教训一番。属下没想过会连累您的亲卫啊!”
他一边说,一边连连磕头,额头撞在坚硬的沙砾上,很快就渗出血迹。
此刻他哪里还顾得上什么副千夫长的位置,能保住性命就谢天谢地了。
他太清楚何庆丰的手段,这人看似宽厚,实则心狠手辣,对背叛者从不会手软。
“糊涂?”何庆丰冷笑一声,一步步逼近,靴底碾碎沙砾的声音在寂静的船坞里格外刺耳。
“你是觉得我傻,还是觉得这落阳坡的血,能掩盖你的野心?”
他弯下腰,一把揪住王泽林的头发,迫使他抬起头。
看着对方因恐惧而扭曲的脸,何庆丰的眼神里没有丝毫怜悯:“你以为我不知道你打的什么算盘?”
“除掉丘哲,吞并他的战功,再借着这次妖兽潮往上爬……可惜啊,你算漏了一步。”
王泽林的瞳孔骤然收缩,嘴唇哆嗦着,却说不出一个字。
“你算漏了,我何庆丰的人,不是谁都能动的。”
何庆丰的声音低沉而危险,像毒蛇吐信。
“你动了我的亲卫,就必须付出代价。”
话音未落,他猛地松开手,同时腰间的长刀“噌”地一声出鞘,刀光在暮色中划出一道冰冷的弧线,快得让人看不清轨迹。
“大人!”王泽林惊恐地瞪大了眼睛,下意识地抬手去挡。
却只觉得脖颈一凉,随即眼前一黑,意识便沉入了无边的黑暗。
鲜血从他的脖颈处喷涌而出,染红了身下的沙地,也溅在了何庆丰的玄铁战甲上,与之前的墨绿色浆液混在一起,形成一种诡异的颜色。
何庆丰收刀入鞘,动作行云流水,仿佛只是斩杀了一头微不足道的铁壳虾。
他看都没看倒在地上的尸体,转身朝着船坞外走去,海风掀起他的袍角,将浓重的血腥味吹散在暮色里。
“王泽林,这就是你算计我的下场。”
他低声呢喃,眼底的寒意渐渐褪去,只剩下一片死寂的平静。
解决了这个麻烦,接下来,该好好处理落阳坡的残局了。
至于王泽林的死,就当是在妖兽潮中“不幸阵亡”吧。
在这妖兽众多的滩涂上,少一个百夫长,就像少了一只铁壳虾,没人会深究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