瑶泽县。
光滑的水泥路早上冰冰凉凉,炎热的夏日,有不少百姓觉得稀奇,晚上抱着褥子在外边睡觉,那石板子又平又宽不说,晚上的小风一吹,别提多惬意了。
且周围人多,晚上睡在路边,也不害怕。
早上醒了,跟着这修路的还能蹭饭。
菜里的肉好大块。
人群嬉闹。
盛饭的衙役掐着腰,身前等着领饭的就一老头跟一只鸟。
其他人都吃饱干活去了。
衙役侧了身子瞧了一眼披头散发的老头,嘿了一声,“诶,你这老东西,吃了第五碗了,不怕撑着啊?”
老头嘿嘿一笑,还打了个饱嗝,“官爷,我还没吃饭呢……刚才你看见的应该是我的孪生哥哥。”
衙役瞧了一眼他牙缝里的菜,翻了个白眼赶他:“行了行了,别吃了。你去那边溜达溜达,过两个时辰又是饭点,再给你这老头撑死了。”
另一个衙役也道:“就是啊,我们来送完饭,就得回了,其实我觉得,咱们完全可以跟李主簿说,叫这乡亲们自己管着盛饭,咱们也好空出手来干点别的啊,一天光来回跑去了。”
老头一下子变了脸,转身准备向树荫底下走,一个转身差点撞到了身后的一只仙鹤,老头刚想指责这鸟,但是一想,仙鹤是瑞鸟,指不定什么时候自己登天,还需要仙鹤来驮,于是老头冷哼一声绕过那只仙鹤走了。
仙鹤也没搭理老头。
那一双小眼睛直直盯着衙役手里的锅铲。
它饿了。
玄天好无聊。
它又飞了下来。
人间虽然热闹,但是还得自己亲自找吃的。
“嘎。”
瞧着眼前这只仙鹤长着鸟嘴等待投喂,两个衙役对视了一眼,挠了挠脑袋:“这……”
“这鸟也吃人饭啊?”
衙役试探了一下。
这鸟还真的吃。
“仙鹤来吃东西,吉利啊。”
“不是有个词叫驾鹤西去吗,这听着怎么也不像是吉利的样子吧。”
仙鹤也不说话,大嘴一张就是吃。
把大锅里剩下的粥都吃完了,听着两个凡人在讨论。
“仙鹤仙鹤,它连名字都占着个仙,那它肯定是个祥瑞啊,不是说,有德行的人死了才会被仙鹤接走吗?”
“可是既然是祥瑞,为什么管着接送死人的活呢,我觉得不对啊,不太吉利,瞧见它就想起来它是来接死人灵魂的,那不就跟黑白无常一样吗?”
仙鹤扑了扑翅膀,终于忍不住说话了,“我怎么就跟黑白无常一样了,黑白无常是鬼差,我是鸟,他们接死人是工作,我载死人,纯粹是路上无聊找人唠嗑好不好啊。”
两个官差头皮发麻,他们站在一棵大柳树底下,刚刚被他们撵走的老头正躺在很远的地方打着瞌睡。
那群瑶泽百姓还有那群东淮山山匪已经开始忙活,离着这边很远。
“你……你会说话?!”
就连刚才说仙鹤带个仙字肯定是祥瑞的衙役都大叫了一声:“妖怪啊!”
好巧不巧,此时不知什么情况,晴朗的天卷起一阵阴风来,南边天黑压压的滚来黑云,恍恍惚惚,朦朦胧胧,瞧着黑白影子在天边摇晃,两个徭役对视一眼。
“完了,能听见仙鹤说话,又瞧见鬼门开,恐怕我活不了多长时间了啊,怎么办啊,我还没娶媳妇呢!”
没人理他。
衙役回头一瞧,发现自己的同伴已经被吓晕。
而站在自己面前的那只仙鹤正一脸疑惑的瞧着他。
衙役哆哆嗦嗦,缓缓蹲下身子,一手指着仙鹤,一手摸着地上的石头道:“鸟仙,别动手,我、我自己来!”
说罢,衙役就拿着石头朝着自己的脑袋砸了下去。
晕死过去。
仙鹤:?
远处,大风卷着阴云往瑶泽县衙飘去。
瑶泽县衙正堂门匾,四个金光闪闪的大字刻在上头。
瑶泽明净。
姬玥正坐在首位。
公堂内,满满当当。
人多。
鬼多。
黑白无常。
地殿阎罗。
阴间鬼也在这,硬生生将这阳间的县衙公堂染的阴森森。
一群衙役只觉得腿肚子都好像在抽筋,尤其是坐在姬玥左边的县丞冯如风,一张老脸吓的死白,尤其是瞧着底下的鬼差鬼怪竟行着跪礼,冯如风早早就侧站在一旁,明明是酷暑,身上的冷汗就没有停过。
姬玥冷声道:“还有三鬼怎么还未带上?”
阎罗道:“回上官,那三人已经入了轮回,转世投胎了。”
微生苍道:“转世投胎也能寻回。”
因为黑白无常总游窜在凡间,见过姬玥,加上之前汤于县县令借着‘举荐’之名淫杀秀女三百余人,被姬玥所杀,魂灵记事也说那汤于县县令孟成肆被姬玥所杀,所以阎罗早知姬玥在凡间,只是自己公务繁忙,寻姬玥也没寻着。
所以见了他也没太过惊讶。
就是有点烦躁。
不过是人间的怨事。
叫鬼差审理不就行了。
非将他们召来人间,耽误地殿公务。
一群鬼被黑白无常押进了正堂。
这些鬼魂,还未经轮回的,都是死时的模样。
血淋淋的人头卡在地中跟着滑行进来,四散的尸块好像还在散发着那日的腥臭气,各个躯体残破,散乱的这一堆,那一堆,像是烂粥在地上滚动。
好在它们的意识还算是清晰。
姬玥道:“你们可知本官今日将你们召进公堂是何意?”
那日来报案,说爱上一棵树的男子陈文,抱着自己的脑袋,颤颤巍巍的走了进来,一边走,那颗脑袋脖颈断裂处还往下滴着血水,黏糊糊的血滴在地上,过不了多久,就像是烟一样消散了。
姬玥瞧着陈文鬼魂的模样,猛然想起来那只无头鬼,一拍脑袋,喃喃道:“是我想的不周到。”
而后,姬玥冷声问道:“二十三年前的事,你还记得吗。”
审问魂灵,比审问活人要容易的很。
陈文鬼魂轻笑了一声,“自然记得。”
鬼魂陈文用手撩起脑袋前散落的头发,那双眼渗着血水,勉强能瞧清端坐在首位的县令,远处跪着的漂亮女鬼,是二十三年前夜里,被一群人拖回他家的。
卖包子,卖糖画,偶尔路过他家,会给年幼的他递一根糖匣子里好看的解馋。
很老实的于叔叔家的女儿,欣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