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陈迎将这尊神像供了起来。
神也很疑惑。
这美味的虔诚与磅礴的怨恨一齐随着供奉而来。
神觉得有趣。
是什么人,带着虔诚时还会有那么强的怨呢。
神灵降临的时候,月光很明亮。
祂瞧见十几个男人在欺负一个女子。
树枝掰断的柴,缝补用的针线,扯碎了的布条。
塞入,布条遮挡,缝补,扯住布条狠拽下来,线上崩出模糊的血肉。
明明就是在虐杀。
她终于断气了。
魂灵漂浮出来,麻木的像个人偶。
见了神灵,也不言语。
神灵说,
‘真可惜,年纪轻轻就死了,这凡尘的美好还没来得及享受吧,你想不想让他们都死干净啊?’
于平欣的鬼魂怨气太大,阴森森的,鬼差即将来抓。
神灵说,
‘你要是被鬼差抓走,那可立马就要投胎转世,这一辈子的仇,你再也没有机会报了。’
于平欣瞧了瞧那群畜生还在奸污她的尸体。
又看了看那尊浑身泛着彩色光华的神灵。
有些不知所措。
她试探着问道,“神明大人,我该怎么做?”
神明嘴角勾出若有若无的笑来,‘外头那几棵树可怜你,你便附着在树上,三十年内,你仇得报。’
于平欣才刚死,魂灵神志清醒,不免疑惑:“三十年内?是让我等他们老死吗?”
神灵低笑几声,“老死?你就这点出息?不会在这树中修行,然后将他们一个个全杀死吗?”
于平欣的鬼魂漂浮着,这些人的脸她一个都不会忘,“全杀死……”
神明回应道:“对,都杀了,你可以做到的。”
在那不知何方神灵的点化下,于平欣的鬼魂直接把那才生出半点灵识,即将开化成妖的杨树躯壳占据。
天天借着日月精华来修行。
也得了些道行。
才二十多年,周围的精怪没有修行的那么快的。
于平欣只觉得是那尊神帮了她。
可她不知道,其实怨气叫妖叫鬼可以修行的更快。
于平欣头顶的叶子摇来摇去,声音里带着雀跃,“我说也说了,你们是要治我的罪吗。”
崖丈添下,三人沉默。
北山丈奎抬着眼,瞧着姬玥,想知道,他会怎么说。
姬玥沉着眉,于平欣见他们都不说话了,有些小心翼翼的问,“按照阴间的规矩,我是不是要下油锅啊?”
阴森的鬼影头顶却长着一棵翠绿的嫩芽。
摇摇晃晃。
于平欣猜测着,“听我娘说,坏人死了要下地狱的,但是我已经报仇了,所有欺负我的,我一个也没放过他们。下地狱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你们抓我走吧。”
姬玥懂人间的律法。
但是阴间的律法他不懂。
可三界之中,律令律法,大部分都是差不多的吧。
姬玥瞧着于平欣头顶左右摇动的那片叶子,泛着粉色光波的寄星花还缠绕在上头,姬玥道:“跟我回瑶泽,配合本官重审此案。”
于平欣眼神闪了闪,嘴里说着,“真的吗……可是他们都死了。”
姬玥冷哼一声,“死了怎样,人死了,罪还没死。”
北山丈奎问道:“尊上如今在瑶泽……做县令?”
姬玥点头,“嗯,偶尔也会回去。”
北山丈奎没有跟着姬玥他们离开。
远处那个彩色的虚妄凝实,瞧着姬玥与微生苍的背影,低低笑了笑。
“瞧见了吗,这世上,似乎只有吾能帮你杀掉南山伏仪了。”
“太子殿下。”北山丈奎朝溯清行了一礼。
又听溯清道:“你抢的那个漂亮器灵呢。”
北山丈奎道:“请太子随我来。”
出了这屋,过了那条空荡荡的鬼街,一个瞧着温馨的小屋里,安静坐着一只漂亮器灵。
瞧着长相,分明与溯清一样。
北山丈奎道:“太子,小神将其抢来,便将其养在这里,不曾亏待。”
溯清瞧着影,看着那张与自己一模一样的脸,骨手触摸他,“想吾了吗。”
影厌恶的转过头去。
溯清呵笑道:“既然不想,为什么从天界偷跑出来。”
影不说话。
溯清哼笑,“你做的很好,这器灵,吾带走了。”
一个生了情丝,玄武神力却没剩下多少的器灵,像是个破烂,漏风的垃圾袋。
“你放开我!”
溯清有些不悦,“你私自逃出天界,是想找谁,帮不了任何人,反倒是个累赘。”
影被溯清丢进了空间。
被溯清带回了一辉煌的神庙。
神庙中,供奉着天帝之子。
是溯清的神庙。
神庙外,有溯清的无数信徒战战兢兢等候着。
他们愿意将最好的东西献给祂。
无论是人人都喜爱的财宝、美人,还是青春、生命。
只要溯清愿意,他们立刻死在这庙前都是可以的。
还替溯清感到恶心,怕自己死了,尸体会玷污神的领域。
溯清降临,不少神仙或是鬼怪,小心翼翼的讨好。
有个仙,见溯清来,点头哈腰,满脸谄媚,行了大礼,“吾主,这个,是我送给您的礼物,希望您能喜欢。”
这些讨好的,想来知道马屁该怎么拍。
无数小鬼抬着一尊五进拔步床,用的是金华木雕刻,精细繁华,轻透馨香。
溯清有些疑惑,瞧着金华木便有一丝微弱的不悦,顺着那人的指引,溯清独步往里走去,一进,一纱吊起又垂落,里头橱柜首饰点心箱子应有尽有,花圆镜,透心香,方方木刻细致,仙莲生。
溯清瞧见内里床榻有人影,近前,将床幔撩起,内中躺着一个尽态极妍且一丝不挂的傀儡。
傀儡的腿缓缓大张开。
连那眸子里的情绪都像极了他,有些不耐的,有些难耐的,眸子里含着泪光,欲哭不哭,欲恨不恨,腿大张,是溯清从来都不敢窥探的春光。
溯清屏了屏,沉着眸子,祂明明没有心,这个时候却觉得胸腔被揪紧了,身子僵硬了瞬,很快反应过来,暴怒,那东西被他强硬毁掉,送礼的仙顿时炸成血沫。
“你算什么东西,敢玷污极神。都给吾滚!”
瞧见溯清暴怒,来讨好参拜的都做鸟兽猢狲散了。
辉煌的神庙只剩下祂自己。
无边的夜色里透着一层银灰色的白。
回想着。
回想了很久。
回想数万年的跟随。
或是回想方才那个假货。
可假货那个样子……如果真的他,也那样在面前……
溯清眼中迷蒙上一层说不清道不明的疑惑。
浸润一层不知道是泪还是困惑出来的水光。
祂那只骨手,有些颤的解开衣,空荡荡的心口彩色虚妄在不停闪烁着。
那只像人一样完好的修长的手,有些犹豫。
祂虔诚侧跪在自己的神像前。
不是拜自己。
也不是拜天。
想着他。
想他。
祂难耐的,小心翼翼的,轻声唤着。
“兄长……”
额头渗出细密的汗,这情欲迷离的呼唤,自然是没有回应的。
与这数万年一样。
没有回应。
什么妖神。
什么第七神。
他就是个躲在暗处不见天日的鬼。
这情欲不过是祂压在心底,丑陋的窥占。
他怎么会将眸光分来一点。
千重玄天,他的喜怒哀乐都有别人陪他一起经历过了。
他早与旁人心生欢喜了。
……
可明明我也一直在啊……
姬玥……
为什么我离你那么远。
凭什么千重玄天只生出我这样一个怪物。
他的样子一遍遍重复在脑海,祂粗暴的对待自己。
难过。
麻木。
祂从来没有过心跳的胸口一阵阵抽痛。
自己骂玄墨白仇死断袖。
自己却也想着个男人抚(无)慰。
怪感知被他们六个废物影响。
幸好祂自己早就做绝了,祂恨这天地不公,祂想叫他们全都死。
却也矛盾。
祂没有心,也会心疼。
痴苦粗暴的抚慰,叫祂声音更为急促,过了很久,祂情不自禁迷蒙着眼,憋住了声音发泄了出来。
祂跪在那里,想着那个人,低垂下眸子,又仰面躺在地上,眼泪涌出,祂面无表情,没有声音,由着泪划过,几乎是喘出一口叹息来,回味着刚刚那极乐的感觉,溯清侧身躺在地上。
“姬玥……”
……
“好恨你。”
……
很快了。
很快。
你们都会一起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