炼狱八莫(一)
天,总算他娘的亮了。
可八莫城上空的天,亮得渗人。不是那种清透的亮,而是像一块被脏手反复擦过的毛玻璃,灰蒙蒙、昏沉沉的,透着一股子死气。
空气又冷又重,吸进鼻子里,那股子混合了硝烟、焦糊、还有某种说不清道不明的……肉烤糊了的怪味,呛得人脑仁疼。
侦察连的弟兄们,默默地蹲在出发阵地的战壕里。
人员是连夜补充上来的,不少新面孔还带着点惶然,老兵们则一脸木然,只是反复检查着手里的家伙事。
损失的重装备也补给了,崭新的勃朗宁重机枪闪着幽蓝的光,60迫击炮的炮管也擦得锃亮。
古之月用望远镜看着前面那片死寂的城区废墟,牙关咬得紧紧的。
徐天亮蹲在他旁边,拿着根草棍剔牙,金陵话也提不起劲:
“狗日的……安静得吓人……山田老鬼子又憋啥坏屁呢?”
突然,一种沉闷的、如同滚雷碾过天际的轰鸣声,从东边远远传来!
“来了!”
不知道谁喊了一嗓子。
所有脑袋都抬了起来。只见东方的天际,先是几个银亮的小点,迅速变大,变成一群矫健凶悍的p-51野马战斗机!
它们如同捕食的猎鹰,带着令人心悸的呼啸,俯冲而下!
“咻——咻——咻——”
机翼下火光连闪,火箭弹拖着白烟,精准地砸向日军纵深阵地!
“轰!
轰!
轰!”
爆炸的火球接连腾起!
紧接着,更高更远处,更大批的b-25中型轰炸机群出现了,如同移动的钢铁山脉,带着毁灭一切的威压!
“呜——呜——”
炸弹下落时凄厉的呼啸声仿佛死神的合唱!
“轰隆隆隆隆——!!!”
天崩地裂!整个八莫城区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巨手攥住,反复揉搓!
巨大的爆炸声连绵不绝,震得大地疯狂颤抖,脚下的泥土都在跳动!冲天的火光和浓密的黑烟彻底吞噬了前方的视野!
但这还没完!
几架b-25降低了高度,机腹打开,投下的不再是普通的炸弹,而是一种看起来有些笨重的……罐子?
那些罐子在空中翻滚着落下,触地的瞬间——
“轰!!!”
不是剧烈的爆炸,而是爆开一团团巨大无比、粘稠异常、呈现出诡异橘黄色的火焰!
这些火焰如同有生命的恶魔,瞬间猛烈地扩散开来,疯狂地附着在一切可以燃烧的东西上——废墟、木材、甚至……岩石!
火焰剧烈地燃烧,发出噼里啪啦的可怕声响,同时冒出滚滚浓黑呛人的烟雾!
那团橙红色的火焰落地瞬间炸开,像恶魔的舌头舔过断壁残垣,干燥的木质房屋 \"轰\" 地燃起大火,浓烟裹着焦糊味直冲云霄。
\"乖乖!这火油弹厉害!\"
郑三炮举着望远镜,河南话咋舌,
\"连石头都烤得发烫!\"
徐天亮靠在断树干上,金陵话笑得张扬:
\"昨天夜袭不是挺横吗?
今天让他们当烤猪!\"
他指着城里窜出来的鬼子,有的身上着火,在地上打滚惨叫,有的往水井里跳,却被紧随其后的燃烧弹炸得水花四溅。
老周在旁边熬姜汤,四川话叹道:
\"造孽哦,可谁让他们是鬼子呢。\"
“俺滴个亲娘哎……”
孙二狗看得目瞪口呆,河南话都结巴了,
“这……这是啥火?
咋恁邪性?
水都泼不灭吧?”
徐天亮也忘了剔牙,咧着嘴:
“乖乖隆地咚!凝固汽油弹!
老子在国内就听说过!
沾上一点,烧到骨头烂!
小鬼子这下可真是烤猪猡喽!”
前方彻底变成了但丁笔下的炼狱!粘稠的火焰四处流淌燃烧,将一切化为灰烬!
飞机引擎的咆哮、炸弹的巨响、还有那汽油弹燃烧时特有的、如同万千恶鬼嘶吼的“呼呼”声交织在一起!
浓烈到极致的硝烟味中,混杂进了一种前所未有、令人作呕的……烤肉的焦臭味,甚至盖过了一切!
一种对绝对毁灭力量的恐惧和一种复仇的快感诡异交织,让每个士兵都面色发白,手心冒汗。
空袭尚未完全结束,后方的炮兵也开始了合唱!
“呜——轰!”
“呜——轰!”
105毫米榴弹炮、75毫米山炮、81毫米和60毫米迫击炮的炮弹,如同冰雹一样,紧跟着空袭的脚步,一层层向日军阵地纵深延伸!
炮弹爆炸的火光和烟柱,与燃烧的汽油弹火焰交织在一起,构成了一幅末日般的景象。
整整四十五分钟!
钢铁与火焰的风暴几乎没有一刻停歇!
炮火开始延伸。
古之月猛地站起身,钢盔下的眼神冰冷如铁,苏北话斩钉截铁:
“侦察连!进攻!
把昨天丢的脸,给老子捡回来!”
“杀!”
士兵们发出怒吼,跃出战壕,如同决堤的洪水,再次涌向那片还在燃烧的废墟!
刚冲进城区边缘,占据了几段残破的街道,侧前方一栋看似彻底被炸毁的二层小楼废墟里,突然响起了九二式重机枪那特有的、如同啄木鸟般的沉闷射击声!
“咚咚咚咚咚!”
子弹像泼水一样扫过来,瞬间就将冲在最前面的几个尖兵压得趴在地上,头都抬不起来!
碎砖烂瓦被打得四处飞溅!
“他妈的!还有硬骨头!”
古之月骂了一句,立刻躲到一堵断墙后。
鬼子在断墙后架了挺九二式,子弹打得地面 \"噗噗\" 作响,冲在最前面的两个新兵瞬间倒下。
\"卧倒!\"
徐天亮拽着身边的士兵往弹坑里缩,金陵话骂道:
\"狗日的还藏着火力点!
小吴,让迫击炮轰那个断墙!\"
话音刚落,旁边的李石头突然 \"啊\" 地一声 —— 他的胳膊被流弹击中,鲜血瞬间染红了军装。
\"石头!\"
一个新兵想爬过去救他,刚探出头就被一枪爆头,脑浆溅在李石头脸上。
\"有狙击手!\"
郑三炮的河南话喊得急促,
\"在东边!可找不着位置!\"
古之月举着春田步枪的瞄准镜,扫过东边的断墙、屋顶、甚至是破损的窗户,却没发现任何异常 —— 鬼子的狙击手藏得太隐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