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石头的生死瞬间
士兵们端着枪,弓着腰,小心翼翼地踏进这片死亡之地。
脚下是粘稠的泥浆混合着尚未冷却的血液,踩上去发出令人牙酸的“吧唧”声。
刺鼻的血腥味和硝烟味直冲脑门。
他们用枪口谨慎地拨动着每一具尸体,看到可疑的,或者还在蠕动的,毫不犹豫地补上一枪。
沉闷的“砰”、“砰”声,在死寂的战场上显得格外刺耳。
“李石头!
你个怂包!
发什么呆!”
徐天亮一眼看到队伍末尾,新兵李石头脸色惨白,端着恩菲尔德步枪的手抖得像风中的树叶,枪口对着地上一个趴着的鬼子尸体,却迟迟不敢扣动扳机。
“给老子补了他!磨蹭啥呢!”
李石头被吼得一哆嗦,看着地上那具穿着土黄军服的尸体,背上一个碗口大的血窟窿还在汩汩冒血,胃里又是一阵翻江倒海。
他强迫自己走上前,颤抖着举起沉重的步枪,枪托笨拙地抵在肩窝,冰冷的金属触感让他稍微定了定神。
他瞄准那具尸体的后心,闭上眼,手指猛地扣下扳机!
“砰!”
枪声震得他耳朵嗡嗡作响。
几乎就在枪响的同时,异变陡生!
那具“尸体”竟如同被踩了尾巴的毒蛇般猛地弹了起来!
动作快得不可思议!
他满脸是血,一只眼睛被炸瞎了,露出血红的窟窿,
另一只眼睛里燃烧着野兽般疯狂、怨毒的凶光!
他喉咙里发出“嗬嗬”的、非人的嘶吼,手中赫然握着一把明晃晃的三零式刺刀,借着李石头开枪后坐力带来的瞬间僵直,
像一道黄色的闪电,直直地扑向近在咫尺、完全吓傻了的李石头!
那沾满血污的刺刀,带着同归于尽的决绝,凶狠无比地捅向李石头的腹部!
李石头完全懵了!大脑一片空白!
瞳孔里只剩下那点急速放大的、致命的寒芒!
他甚至连惊叫都忘了,身体僵在原地,如同待宰的羔羊!
“操你姥姥!”
一声炸雷般的山东怒吼在李石头身侧炸响!
一条敦实的身影如同出膛的炮弹,猛地从斜刺里撞了过来!
是刘拐子!
他手中的恩菲尔德步枪根本来不及瞄准,情急之下,他完全是凭着本能,将刺刀狠狠向前一送!
噗嗤!
一声令人牙酸的、金属穿透皮肉的闷响!
刘拐子的刺刀,后发先至,精准无比地从侧面狠狠捅进了那个疯狂鬼子的肋下!
巨大的力量带着那鬼子前扑的身体猛地一歪!
鬼子的三零刺刀擦着李石头的军装下摆划了过去,只割开一道浅浅的口子!
“呃啊——!”
那鬼子发出一声凄厉到极点的惨嚎,身体被刘拐子全力一刺带得向后踉跄。
但他那野兽般的生命力支撑着最后的疯狂,他竟不顾肋下深可见骨的伤口,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左手猛地拽开了胸前一颗九七式手雷的保险销!
同时,沾满血的右手奋力将那颗哧哧冒着白烟的手雷,朝着李石头和刘拐子的方向狠狠甩了过来!
那颗圆滚滚的黑色铁疙瘩,在空中划出一道死亡的弧线,“当啷”一声,正好滚落在李石头脚下不到一米的地方!
导火索燃烧的白烟瞬间变得急促!
“我日你先人板板!”
紧跟在后面的小周看得真切,眼珠子都快瞪裂了,四川话带着破音的惊骇,
“李石头你个砍脑壳的棒槌!
龟儿子是想拉垫背的!
跑啊!”
千钧一发!
刘拐子反应快到极致!
他根本没看那滚到脚边的手雷,左脚闪电般抬起,用尽全身力气,狠狠一脚踹在李石头屁股上!
这一脚势大力沉,把还在发懵的李石头踹得如同滚地葫芦般向前扑出去好几米远!
同时,刘拐子自己借着反作用力,猛地向后一个懒驴打滚!
轰隆!!!
震耳欲聋的爆炸声在李石头刚才站立的位置猛然炸开!
泥土、碎石、血肉残渣如同暴雨般向四周激射!
灼热的气浪将旁边的几具尸体都掀飞了出去!
浓烟和尘土瞬间弥漫开来!
“咳咳…咳咳…”
李石头被爆炸的气浪掀得灰头土脸,耳朵里嗡嗡作响,
他挣扎着抬起头,看到刚才自己站立的地方,炸出了一个脸盆大的坑,边缘还冒着青烟。冷汗瞬间浸透了他的后背,后怕如同冰冷的潮水将他淹没。
他看向刘拐子,那个山东汉子正从地上爬起来,呸呸地吐着嘴里的泥土,胳膊上被一块飞溅的弹片划开了一道口子,鲜血直流。
“拐子哥…”
李石头声音带着哭腔和劫后余生的颤抖。
“叫个球!”
刘拐子抹了把脸上的泥血混合物,山东口音带着劫后余生的粗喘和后怕的怒火,
“老子差点跟你这新兵蛋子一起报销了!
眼睛长腚上了?
补枪都不会?
下次再犯蠢,鬼子不弄死你,老子先削死你!”
他骂骂咧咧,但眼神里却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庆幸。
“行了!莫嚎了!”
小周端着枪跑过来,警惕地扫视着四周,四川话又快又急,
“拐子哥手快!
不然咱仨都回不了家吃老周锅盔了!
赶紧的,看看还有没有喘气的!”
硝烟尚未散尽,刺鼻的硫磺味和血腥味混合着泥土的焦糊气息,呛得人喉咙发痒。
战场上的零星枪声彻底停歇,只剩下火焰燃烧木头的“噼啪”声和伤员压抑的呻吟。
古之月端着春田步枪,大步流星地走向弥漫着硝烟和血腥味的隘口。
他冷峻的脸上看不出太多表情,只有那双锐利的眼睛如同鹰隼般扫视着这片刚刚被烈火和钢铁洗礼过的修罗场。
脚下的土地被炮弹和鲜血反复浸泡,踩上去粘腻湿滑,发出令人不适的“噗叽”声。
浓烈的死亡气息几乎凝成实质,沉甸甸地压在每个人的心头。
“连长!”
徐天亮迎了上来,金陵口音带着战斗结束后的亢奋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
“全撂倒了!
一个没跑!
他娘的,这帮龟孙吃饭的家伙事都摸不着,跟砍瓜切菜似的!”
古之月微微颔首,目光扫过正在紧张打扫战场、给尸体补枪的士兵们,
又看向隘口后方那道被郑三炮三排死死扼守住的、通往更深处雨林的狭窄通道。
一切似乎都按计划完美结束。
“小吴!”
古之月沉声喝道,声音不大,却穿透了战场残存的喧嚣。
“到!”
背着沉重ScR-300步话机的通讯兵小吴立刻从一块岩石后猫腰跑过来,脸上也沾满了泥点。
“立刻报告刘团长!”
古之月语速极快,苏北口音带着不容置疑的斩钉截铁,
“隘口钉子已拔!
守敌五十二人,确认全歼!
重机枪一挺,轻机枪三挺,掷弹筒三门,均已摧毁!
通道畅通!
请113团主力,火速通过!
重复,火速通过!
完毕!”
“是!连长!”
小吴立刻蹲下,熟练地调整步话机旋钮,开始呼叫。
古之月紧绷的神经稍微松弛了一丝。
他深吸一口气,那混杂着硝烟、血腥、焦糊和雨林特有湿腐味的空气涌入肺腑,带来一阵辛辣的刺激。
他刚想下令让部队稍作休整,等待大部队汇合——
“哒哒哒!
砰!砰!”
一阵突兀而激烈的枪声,如同冰锥般猛地刺穿了刚刚平静下来的空气!
声音的来源,赫然是隘口后方,郑三炮三排负责封锁的那片密林深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