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前准备
只见据点后方,几个日军伙夫模样的人抬着两个冒着热气的木桶,正摇摇晃晃地走向掩体群中央的空地。
据点里原本散漫的士兵们开始骚动起来,纷纷朝着木桶的方向聚拢,
脸上带着明显的期待和放松,排队时甚至有人伸着脖子往前张望,低声催促着前面的人快点。
开饭了!
一股浓烈的、混合着劣质咸鱼和米粥的特殊气味,被风裹挟着,顽强地穿透了雨林的腐殖质气息,飘进了古之月的鼻腔。
这味道令人作呕,却让他冰冷的眼底猛地燃起两簇炽热的火焰!
机会!
唯一的,稍纵即逝的机会!
他猛地放下望远镜,眼神扫过身边几张因紧张和期待而绷紧的脸孔——徐天亮、孙二狗、赵大虎,还有刚刚匍匐着挤到近前的三排长郑三炮。
他压低声音,每一个字都像是从胸膛深处迸发出来,带着不容置疑的铁血意志:
“看到了?鬼子开饭了!
枪离手,心散神!
就趁这时候!
打他个措手不及!”
他顿了顿,目光如炬,死死盯住郑三炮那张沾满泥污、轮廓分明的河南汉子脸庞:
“三炮!”
“中!连长!”
郑三炮立刻应声,河南口音干脆利落,眼神灼灼。
“看到那个山梁没?”
古之月指向据点后方,那里是一道陡峭、布满湿滑苔藓和密林的斜坡,一直延伸到隘口的另一侧尽头。
“你带三排,给老子从右边林子绕过去!
爬也要爬到他腚眼后面!
给老子死死堵住那个豁口!”
他手指用力戳向隘口尽头那道狭窄的、被藤蔓半遮半掩的缺口。
“记住!
一个鬼子都不能放跑!
跑掉一个,113团几千弟兄,就是活靶子!
明白没?
这是死命令!”
“中!连长放心!”
郑三炮重重点头,眼中凶光毕露,
“俺三排就是死绝了,也保证一个龟孙都溜不出去!
堵死他!”
“好!”
古之月低喝一声,目光转向早已急不可耐的徐天亮和孙二狗、赵大虎,
“一排,左翼!
二排,右翼!
火力排的m2迫击炮,给老子盯死了那三挺歪把子和九二重机!
炮响就是号!
三分钟!
老子只给他们三分钟!
把炮弹全砸进鬼子吃饭的锅里去!
炮停,立刻压上去!
不要省子弹!
用汤姆逊,用卡宾枪,用你们所有能喷火的东西,给老子往死里招呼!
把他们摁在吃饭的地方,别让他们摸到枪!”
“得令!”
徐天亮兴奋得声音都变了调,金陵话又快又急,
“奶奶的,终于开张了!
一排的,跟老子走!”
“憋整那没用的,连长,你就瞧好吧!”
孙二狗和赵大虎几乎同时低吼出来,东北口音带着一股狠劲儿,两人对视一眼,眼中尽是嗜血的兴奋。
命令迅速而无声地传递下去。
整个侦察连如同上紧发条的杀戮机器,开始精密而紧张地运转起来。
“刘拐子!”
古之月低声喝道。
“到!”
一个敦实的身影立刻从后面猫腰窜过来,山东口音响亮。
“带两个人,去后面,把通讯兵小吴给老子护好了!
步话机是命根子!”
古之月指了指身后不远处抱着m1卡宾枪、守着沉重ScR-300步话机的通讯兵,
“炮响之前,给我接通113团刘团长!
老子要亲自跟他讲!”
“是!连长!”
刘拐子应了一声,转身猫腰而去,动作迅捷。
“老周!”
古之月又喊。
“要得!连长!”
炊事班长老周那张被烟熏火燎得黑红的脸从后面露出来,一口浓重的四川话。
“把你那点‘硬火’(指好伙食)给前面开路的弟兄们分分!
省着点,打完这仗,老子给你记功!”
古之月指的是老周偷偷藏起来的牛肉罐头和橘子水果罐头。
“莫得问题!
保证弟兄们肚子里有货!”
老周拍着胸脯,立刻转身去翻他那宝贝背囊。
人员迅速分流。郑三炮带着他的三排,像一群融入雨林的鬼魅,悄无声息地脱离主队,借着茂密植被和地形的掩护,开始向据点右后方的陡峭山梁迂回。
他们的身影很快被虬结的藤蔓和滴水的巨大蕨叶吞没,只有极其轻微的、衣物刮擦枝叶的“沙沙”声,
以及偶尔一声被压抑的、踩滑了苔藓的闷哼,证明着他们正艰难而坚定地向着死亡之地潜行。
古之月亲自带着一排、二排和火力排,如同蓄势待发的毒蛇,在湿滑泥泞的斜坡上,借着倒伏的巨大树干和浓密灌木的掩护,极其缓慢、极其小心地向上方蠕动,一点点接近预定的攻击出发阵地。
每一步都异常艰难,湿滑的苔藓和松软的腐殖层让人难以着力,沉重的装备更是累赘。
空气粘稠得如同凝固的油脂,每一次呼吸都带着铁锈般的血腥味和植物腐败的浓烈气息,沉甸甸地压在胸口。
汗水混合着冰冷的雨水,浸透了每个人的军装,紧紧贴在皮肤上,带来一阵阵刺痒和寒意。
时间,在这无声的攀爬和潜伏中,被拉扯得无比漫长,每一秒都像钝刀子割肉。
新兵李石头紧跟在徐天亮身后,感觉自己的心脏快要从喉咙里跳出来了。
每一次脚下滑动,都让他惊出一身冷汗,生怕弄出一点声响惊动了敌人。
他死死抱着那支沉重的恩菲尔德步枪,冰冷的枪身似乎成了他唯一能抓住的依靠。
脑子里一会儿是徐天亮描述的野人山白骨,一会儿是掩体后面那些晃动的土黄色身影和黑洞洞的枪口,胃里翻搅得更厉害了。
他下意识地舔了舔干裂起皮的嘴唇,尝到的只有泥水和恐惧的咸涩。
新兵们紧张得手心冒汗,李石头的步枪保险都没打开,被徐天亮一巴掌拍在后脑勺:
\"保险!开保险!
等会儿鬼子把你打成筛子都不知道咋死的!\"
他给新兵们演示刺刀拼刺,金陵话吼得震耳:
\"记住了!
枪托砸脸,刺刀捅肚子,别学娘们似的手软!\"
孙二狗正往掷弹筒里装炮弹,河南话给新兵讲要领:
\"瞄准帐篷顶那根旗杆,三颗炮弹齐发,保证把他们的饭锅炸飞!\"
一个戴眼镜的新兵怯生生问:
\"排长,打不准咋办?\"
孙二狗踹他一脚:
\"打不准就自己滚去炸鬼子!\"
古之月趴在最高的树杈上,春田步枪的瞄准镜锁定重机枪射手。
那鬼子正端着搪瓷碗吃饭,霉米饭的酸臭味顺着风飘过来。
远处的帐篷里传来酒瓶碰撞声,显然在喝酒庆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