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嘴上分析着,眼角余光却瞥见,不远处的一棵老松树下,孙文宇正拉着魏该嘀嘀咕咕。
孙文宇搓手跺脚,时而指向不远处匈奴大营,兴奋得像个发现鸡窝的黄鼠狼;
魏该则皱着浓眉,闷声点头。
李晓明看见老孙那副模样,心里就好笑:“这俩货嘀咕啥呢?他二人之前曾联手将石虎打了一顿,
可如今石虎在虎牢关里躲着,总不能去打他的主意吧?”
果不其然,次日虎牢关前杀声震天。
刘曜披着全甲,亲至关下,大红马人立而起,声若洪钟:“石勒老奴!缩头乌龟!可敢出关与朕决死?
羯狗石虎!前日狼狈如丧家之犬,今日可敢再战?!”
关上羯兵森然肃立,强弓劲弩密布垛口,滚木礌石堆积如山,
更有数口大锅翻滚着黄褐粘稠之物,蒸腾起难以言喻的恶臭。
任凭关下骂破喉咙,关门紧闭如铁。刘曜暴怒,挥鞭喝令攻城!
简易云梯被扛起,匈奴兵如蚁群一般,涌向巍巍关墙。
刹那间,城上桃豹大喝一声,箭矢如飞蝗蔽日!
滚木礌石带着死亡呼啸砸落!
更骇人的是滚烫粪水金汁瓢泼而下——“滋啦!”
皮肉焦糊的恐怖声响,伴随着撕心裂肺的惨嚎冲天而起!
攀爬的士兵如割麦般倒下,尸骸顷刻堆积如山,在严寒中冻结成狰狞的冰雕。
刘曜毫不顾惜匈奴军兵的伤亡,一味督战催攻,
接连数日猛攻,徒留数千具扭曲的尸首横陈关前,虎牢关岿然不动。
刘曜干脆也不骑马了,
每日里踞坐在一辆六马拉的大型马车上,车上堆满美酒,一边狂饮,一边喝骂,
有时骂石勒、石虎,有时骂自家营中,攻城不力的将官士卒。
嵩山密林中,祖逖率众登高远眺。
李晓明与众将并肩而立,桓宣咂舌道:“刘曜这老儿是真急红了眼。
这般填法,纵有十万兵也难啃动这铁关。”
李晓明默然颔首,胸口旧伤处,隐隐泛起一丝修炼心火篇带来的温热感,与这彻骨寒意竟隐隐呼应。
匈奴大军久攻坚城不下,兼酷寒侵逼,士气肉眼可见地低迷。
祖逖派出的斥候连日回报:匈奴人营中,鞭笞士卒之声昼夜不绝,
辕门外悬首示众的木杆,已挂满冻得发青的头颅。
在刘曜督战威逼的压力之下,数万匈奴人的大营,绷紧如将断之弓弦。
是夜朔风稍歇,祖逖帐中备了薄酒驱寒,邀李晓明、庾彬、桓宣等将领小酌。
炭火噼啪,偶有外面松枝上的积雪落下,簌簌有声,
酒气微醺间,祖逖颇有忧虑。
桓宣突然向祖逖进言道:“若是冯铁将军的步军三日后抵达,
合兵三万,或可趁刘曜率军在外,咱们趁机重新夺取荥阳,好过在这雪林中苦守。”
祖逖正要说话,李晓明却出言反对道:“咱们若是此战捞不到任何便宜,那就仍回蓬陂驻扎,
总之不能要荥阳。”
桓宣愕然道:“这是为何,难道就算刘曜攻不下虎牢关,率军回了长安,
咱们放任羯人占据荥阳,也不动手么?”
李晓明皱眉说道:“荥阳虽是地理位置重要,但却夹在匈奴人的洛阳,和羯人的虎牢关之间,
只要洛阳和虎牢关还在匈奴人、羯人手里,荥阳城始终都是“馅”。
咱们现在驻扎在密林之中,倘若万一事变,大可一走了之,
可若是将数万兄弟屯驻到荥阳城中,那可是两面受敌,随时有被匈奴人和羯人夹击的危险。”
祖逖点头道:“陈兄弟所言不错,咱们目前只能考虑取两端之地,
最好是刘曜攻破虎牢关,咱们以数万生力军的优势,将羯人和匈奴人都赶出去,强占虎牢关。
取洛阳......嗯......那除非刘曜大败,连荥阳也守不住了,
目前来看,取虎牢关的希望还是大些。”
庾彬又开口道:“还有一事,也得提前想办法,咱们此行仓促,只带了不到十日的军粮,
倘若刘曜和石勒一直对峙下去,得派人回蓬陂运粮。”
祖逖笑道:“庾督护提醒的好,这事我知道了,再等两天看看情况,
倘若还一直这样下去,我便命人让留守的董昭,送粮食过来。”
众人正议事间,
李晓明却闭上眼,也不做其他动作,只深呼吸,按“心火篇”功法,观想“绛宫赤凤衔丹书”。
慢慢地,胸口先温热起来,随后整个身子都暖意洋洋。
他睁开眼,将皮袍咧开了些,只觉心中欢喜,十分有趣,
原来体内五行练熟了以后,能随时随地生效,会了这个本领,几乎可以不避寒暑了。
正琢磨间,忽闻帐外似有枯枝断裂轻响。
他借口更衣出帐,寒风一激,酒意顿散。
朦胧间见一条身裹胡裘的身影狸猫般掠过——似是孙文宇!
方向正是自己营帐。
“老孙一天到晚,鬼鬼祟祟的,这是干嘛呢?”
疑云方起,帐内已传来桓宣唤他议事的喊声,只得按下怀疑返席。
心头却像揣了只兔子:“这家伙摸我帐篷作甚?莫非是欠了哪个的赌债,想找些钱?
可别把我的宝贝摸走了呀!”
又一想,宝贝都在马车的暗格里,在蓬陂呢,嘿嘿......
子夜,匈奴大营南营门。
匈奴守卒抱着长矛缩在避风哨棚,不住地咒骂着苦寒的天气,连日的挫败早已磨尽了心气。
一队风尘仆仆的骑兵,约有十多骑,踏雪而至。
当先一人蜂腰阔背,身材紧健,国字脸小胡子,目露精光,穿着皮袍、皮帽,手持一面残破的黑色狼头纛旗,
正是孙文宇!
守门士卒们只好从哨棚里钻出来,有气无力地拦住盘问,
孙文宇冲着为首的匈奴兵,声若洪钟地大骂: “瞎了眼的奴才!快让开,
安南将军奉陛下密令星夜回营!延误军机,尔等有几颗脑袋?”
守门军官提灯细辨,纛旗样式确属赵国建制,
只是以前有个安南将军,不是攻打洛阳时失踪了么?
有说是跑了,有说是被个黑脸的羯族大将给杀了,怎地又回来了?
于是便疑惑地问道:“安南将军久不在营中了,怎么今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