祖逖的部将董昭大怒,提着环首刀跑到墙下,连斩数名迟疑畏死之兵,
众军惊悚,纷纷不顾性命地爬墙,
这正是:“十指如钩,死命抠进冰棱,皮开肉绽,直磨得骨节毕现;
双足似锤,狠命蹬在冻土,破履绽裂,烂脚趾血肉模糊......”
祖逖在后面看的心疼,眉头紧皱地感叹道:“我只道匈奴人和羯人难打,
不想这陈川一个小小的土岗,也能挡住我的大军。
似这样的伤亡,咱们即便能打下来,只怕也要伤了元气,
况且西台顶上,还有那座城堡,只怕更难打......”
桓宣说道:“祖大哥,攻坚就是这样的打法,
若是在下面,他敢与咱们以骑兵、军阵对决,咱们早把他们灭了。”
庾彬见祖逖似乎有些意志松动,也说道:“已战到了这个程度,便是有些伤亡,也不能轻易撤军,
否则前功尽弃事小,士气受挫事大。
倘若一遇困难便撤军,只怕到了下次作战时,士兵们便不肯出全力了。”
祖逖叹了口气,紧盯着惨烈战场,不再说话。
李晓明仔细看了看地形,突然福至心灵,
便向祖逖拱手道:“祖哥不必心烦,小弟有一计,足可使大军攻上西台。”
祖逖闻言喜道:“哎呀,还得是我的内史君,有何妙计,快快言明。”
李晓明笑道:“陈川据守的西台,乃是个黄土岗子,
黄土松软,他的土墙又建在半坡处,地基必然不稳,
可令三军停止进攻,退后二十步,就地挖土,待挖的足够深时,上面的土墙必然垮塌,
若用此法,我军可不费一人一命,攻上岗顶。”
祖逖闻言立时省悟,立刻让董昭传令三军,退后挖土,
众军松了一口气,都退后二十步,
前面有一两千人举起盾牌护住,其余军兵就地围着西台一圈,用刀枪掘土,
陈义在土墙上看见,心里情知是怎么回事,却又不敢率军杀出,只转来转去的,搓着手干着急。
两三万人一起挖土,何其快捷?
只挖了不到半个时辰,便听见“轰隆”一声,东面正上方滑坡了,
大块的黄土,连带着十数步长的一段土墙垮塌下来,
将墙上站着的,和下面挖土的,上百名敌我军士都埋了进去,
众将一看,顾不得许多,纷纷吆喝着,驱动大军从缺口处杀了进去。
陈义魂飞魄散,下了土墙,只略略抵挡了片刻,便领着残军向上爬去,
众将都步行领着大军向上追杀,直杀的土岗上到处都是尸体,
只差一步便追上了陈义,最后关头,却又被他逃入了岗顶上的土堡里,
那岗顶上的土堡,高两三丈,是用整根的大木搭成的框架,又用土砖垒砌建成,十分坚固,
且四面皆留有空地,再想用先前的掘土之法,却是再也不能了。
祖逖大吼一声:“诸军攻堡,有先登者封为都尉,赏钱百贯。”
三万大军齐声呐喊,又架起梯子猛攻,堡上石块檑木如雨点般砸下来,
城下弓箭手向上放起火箭,掩护向上攀爬的众军,
此处土堡是陈川最后一道防线,陈义带着数名都尉提刀督战,守堡军兵十分顽强,
每当快有人爬上去时,却总在最后一步,不是着了枪,就是中了箭,落下来时俱都成了尸体,
守堡军兵中箭而死者,也不在少数,
李晓明在下面看得惊心动魄,只觉得这冷兵器战争,比现代战争更是血腥十倍,
攻坚之战,真如修罗场一般,
夜幕降临,下过大雪的天,正是天寒地冻的时候,守堡军兵用木桶提来水浇在堡墙上,
水还未顺着墙落在地上,便瞬间在墙上结成冰凌,
不到半个时辰的功夫,整个土堡像是披了一层冰凌盔甲,处处是厚厚的坚冰,
城下军兵即便是能顺着梯子爬上去,也无着手之处,
祖逖见状无奈,只得下令暂停攻城,大军遂将土堡四面围定,
陈留属于豫北,夜间寒冷无比,西台土岗乃是高处,更是寒风凌冽,
李晓明穿着羊皮马甲袄,外面又有一层厚厚的盔甲,尚且觉得奇寒透骨,几乎站不住脚,
更不用说只穿着麻衣,踏雪卧冰的三万大军了,
他见三军苦楚无比,
于是便向祖逖进言,此时是万万节省不得了,应当拿出足够的粮食,给众军煮稠粥喝,以便抵御严寒,
祖逖立即应允,令钱官足数发粮,
众军士便都生起火堆,哆嗦着取粮煮粥,
有许多人围着火堆,尚未等到热粥下口,便倒下再不动弹,
众将都聚在一起,讨论战略,
庾彬冷得直跳脚,有些受不了了,
便向祖逖进言道:“祖刺史,今日大战一场,已破了陈川两道防御,
不如暂且退军,让大军避避苦寒,待休整一夜后,明日白天时再来攻堡。”
卫策立刻不同意,向众人说道:“咱们若是退军,陈川必会下令部曲,连夜重修土墙,
到明日咱们再来时,只怕又是一样的光景,今天死的人,也都白死了。
此时此刻,怎能轻易退军?”
桓宣揣着双手,脸色苍白地道:“可这岗上寒冷无比,若要在此苦守一夜,三军将士只怕抵不住呀!”
魏该发话道:“我说几位呀,抵不住,也得咬牙坚持,
咱们死了许多人,好不容易攻上来,就这样收兵回去,可怎么行?
诸位想想吧,陈川在此经营已久,
攻破了堡寨,不知有多少钱粮牛马可取呢,咱们不就缺这个么?”
新郑、管城的几位堡主,和黄河九寨的头领们,也都议论纷纷,
有说苦寒难耐,支持退兵的,
也有人说再坚持坚持,不能让陈川有喘息之机。
大伙议论纷纷,意见不能达成一致。
祖逖看见这一幕,向桓宣、庾彬众人拱手说道:“列位,咱们此战,原是为李头兄弟报仇雪恨的,
祖某也不在乎能得什么钱粮牛马,若是攻破了土堡之时,
所得的钱粮财帛,必然按照参战人数,与众位兄弟平均分配,
祖逖在此承诺,绝不让任何一位兄弟吃亏。”
众将闻言,又活跃起来,纷纷拱手言谢,
庾彬哆哆嗦嗦地说道:“魏该兄弟说的也是,死了这么多人,轻易撤军实在心有不甘,那就守下去吧!”
桓宣也勉强笑道:“我去让大家多弄些柴来,生几个大火堆,或许能熬过今夜。”
说着,便浑身发抖地去召集军士,摸黑砍伐树木去了。
众军的热粥都熬煮好了,一个个如同饿狼一般,也不怕烫嘴,都贪婪地捧着罐子吃饭。
高岗上“吸溜”、“呼噜”之声不绝于耳,堪称奇观。
桓宣带着一群士兵,将整棵的树木架上,果然生起数个庞大的火堆,
一时间烈焰腾空,城下果然暖和了起来。
三军都吃了一肚子热饭,又有大火取暖,暂时解了饥寒之苦,都围着大火或站或坐。
正在此时,却听土堡上有人高喊道:“祖刺史......祖刺史......,请祖刺史上前说话。”
众人举目望去,只见陈川终于露面,几面盾牌护着,正站在火把下,冲着土堡下大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