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说庾彬咬牙切齿地问李晓明“黑煤球”的下落,要割了她的头泄愤。
李晓明初时有些不忍,不想杀女人。
但看看庾彬双目赤红的状态,又想到自己和孙文宇都被姓石的打伤,
“黑煤球”作战勇武,也着实不算个女人,情知劝说也无意义,
便向众人说道:“那个黑娘们身上伤的不轻,正我们牛车上躺着呢!我带你们过去。”
于是,众人跟随李晓明出了帐篷,向后头牛车那里走去,
离的老远,就看见“黑煤球”正五花大绑着,盘腿坐在牛车上,一旁昝瑞正端着个罐子,喂她吃东西。
浮图僧正站在一旁,不知正和她说些什么。
“哼......还吃饭?”
仇人相见,分外眼红,庾彬从怀中掣出尖刀,奔了过去。
一把打翻昝瑞手中的粥罐,吓得昝瑞躲到浮图僧的身后,李晓明在一旁看得皱眉。
庾彬又一把攥住“黑煤球”的衣领,骂道:“羯族娘们,你那贼哥哥石生杀我兄弟,我今日也要杀他妹子。”
“黑煤球”见此变故,大口喘着粗气,一张黑脸滚满汗珠,乌溜溜的一双大眼,不停地上下打量着庾彬。
显然是非常害怕,并不是个视死如归的主。
先前李晓明并未细细打量过这人,此时离得近,仔细观察一番,
见“黑煤球”虽是长的高大粗壮,皮肤黝黑,但黑归黑,脸上并没有一丝皱纹,
牙齿洁白,眼神明亮,连双手上的皮肤都十分光滑,像是个非常年轻的人。
眼看庾彬就要用尖刀割她脖子,便忍不住想站出来出言阻止。
“将军且慢动手,且听贫僧一言。”
李晓明正要开口,却见浮图僧走上前来,向庾彬行了一礼。
庾彬扭头看是个和尚阻止,便质问浮图僧道:“你是哪里的和尚,如此多管闲事?
这黑娘们是你家亲戚么?”
浮图僧笑道:“将军说笑了,贫僧乃出家之人,与这位素不相识。”
庾彬冷笑一声,说道:“既是如此,为何出言阻止我报仇?闪到一边去。”
浮图僧仍然立在原地,神色不变地继续说道:“将军之事,贫僧已知,
将军要杀此女报仇,亦是人之常情,无可厚非,但此女关系甚大,诸位不可不知。
且请听完贫僧之言,再动手不迟。”
庾彬正要发脾气,却听祖逖在一旁笑道:“督护暂且息怒,咱们这么多人在场,也不怕此女逃脱。
不如听这位老师说完,再动手杀她不迟。”
庾彬缓了口气,松开“黑煤球”,说道:“和尚说吧,看你能说出个什么花样来?”
浮图僧又向祖逖众人和庾彬行了一礼,
开口说道:“诸位将军,我与此女交谈得知,此女名唤尼格金珠,
其母为南洋人利陀人,早年被晋国贵族贩卖到中原作奴隶,
当年石勒少年做奴隶时,与金珠之母在一处作坊做工相识,曾结为夫妇,诞下金珠。
因此,尼格金珠实为石勒亲生女儿,是石生的妹子,石虎的堂妹。”
众人闻言,都面面相觑,又惊又喜,
先前听说石生喊她妹子,以为不过是宗族亲戚,没想到竟是石勒的亲生女儿。
庾彬闻言,不耐烦地道:“她便是石勒的亲生女儿又能怎样?
如今落到了咱们手上,正好杀她女儿,好叫这个魔王尝尝丧亲的滋味。”
浮图僧正色道:“将军之意,不过是要为弟报仇,然而报仇有许多方式,
若是今日一刀将石勒女儿杀死,固然能得一时之快,
可那石勒、石生之辈,心中决计再无半点牵挂,
来日作战之时必然毫无顾忌,所行之处也必要大行屠戮,斩杀此女,于战事民生,均无益处。
然而,若能将此女扣在我军手里,正如捏住了石勒、石生的一根软肋,令他们无时无刻都难以安宁,
面对我军之时,也多少都会有所顾忌,
因此,此女活着,远比杀了更有价值,诸位将军不可不慎。”
庾彬闻言,不禁犹豫起来,抬眼望了望祖逖。
祖逖笑道:“庾督护,这位老师所言极其有理,那石生弄丢了妹子,此时心中正不知有多难受,
若是传到石勒耳中,想必也会令他坐立不安,这可比一刀杀了此女,更能折磨石勒、石生。
当然啦,督护若是决意要杀此女报仇,祖逖也并无二话,
咱们是兄弟,就算是让祖某代劳斩杀此女,也是不话下,总之,如何决断,全凭兄弟做主。”
庾彬闻听此言,眨巴着眼睛,反倒是犹豫了,
突然间心中想到,眼看羯族势大,石生、石虎之辈如此厉害,
祖逖大军一旦败了,豫州恐怕全部要沦陷于羯人之手,
我有此女在手,到时候或可以人质做要挟,保住颍川祖地,若真是那样,兄弟庾曦也算死的值了。
想到这里,又皱着眉头打了尼格金珠一拳,
问道:“嘿......你那贼老爹石勒和贼哥哥石生,心疼你不心疼?”
金珠憨厚地说道:“心疼的,他们会来救我的。”
浮图僧笑道:“那石勒子嗣并不算多,况且女儿只有这么一个,为人父母,必然挂心。”
庾彬收起刀子,站起身来,想将金珠拉走,
那金珠身体沉重,肩上、背上、腿上,都有创伤,稍稍一动便大哭大叫,
此时瘫在马车上,如同一个大磨盘,庾彬拉也拉不走,抱也抱不动,忍不住大骂大吼。
浮图僧上前说道:“将军,此女受伤颇重,暂时不能行走,
可将其安顿在此养伤,交由贫僧看管,若是出了差错,贫僧愿意以命相抵。”
庾彬闻言奇怪道:“我说和尚,你一个出家之人,怎地对这事如此上心,我怎么感觉这里面有些古怪?”
浮图僧闻言,满面慈悲地道:“将军有所不知,
贫僧七十多岁时不远万里,从天竺来到洛阳,已在洛阳定居十年,此处水土正如贫僧故乡一般。
胡人暴虐,祸害豫州百姓,贫僧正是日日耳闻所见,
今日之事,贫僧也不过是为了豫州百姓,保下此女,以免羯人胡乱屠戮,以致生灵涂炭。”
祖逖闻言,拱手笑道:“原来你是洛阳城中的浮图大和尚,久仰,久仰。”
浮图僧诧异道:“将军认识贫僧?”
祖逖笑道:“在下交友甚多,在青州时,曾见过你的弟子释道安开佛法大会传教,因此与他相识,
他还托我有空时替他看望尊师,因此知道是你。”
说到这里,祖逖又向庾彬说道:“这位浮图大和尚是有名的高僧,将石勒之女交由他看管,尽可放心。”
庾彬闻言,也向浮图僧拱手道:“方才在下不识尊颜,莽撞冒犯之处还请莫怪,
那就烦劳大师看管俘虏了,所需口粮可到我军中支取。”
浮图僧微笑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