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无羡抬眼望去,正对上蓝忘机浅色琉璃眸中翻涌的醋意,不禁笑弯了眉眼,伸手轻轻捏了捏他的脸颊:“含光君,你这醋吃得……”
话未说完,唇上便骤然多了一抹温热。蓝忘机低头在他唇上重重吮了一下,又迅速退开。
魏无羡愣了一下,眼中闪过惊愕与不可思议——这个小古板如今倒是愈发大胆啊?光天化日,朗朗乾坤,竟敢当着聂怀桑的面,就这样毫不掩饰地亲他?
蓝忘机却已微微勾起嘴角,目光若有似无地掠过聂怀桑,下颌轻扬,眼底隐隐透着几分得意。
“咳……” 聂怀桑一个激灵,慌忙抽出袖中折扇,唰地展开,遮住大半张脸,“含光君,我什么都没看见……”
他缩了缩脖子,却仍挡不住蓝忘机周身散发的寒气。心中暗叫不好,他怎么把这个大醋坛子给忘了?谁能想到端方雅正的含光君竟会这般……孩子气?他干笑两声,脚底抹油般躲到自家大哥身后。聂明玦却直挺挺地站在原地,完全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何事。
聂怀桑悄悄探出半个脑袋,只见蓝忘机依旧紧紧揽着魏无羡的腰,目光如霜似雪地扫过来,吓得他立刻缩了回去。
魏无羡见状,忍不住笑出声来,捏了捏蓝忘机的耳垂:“二哥哥,你吓他做什么?”
蓝忘机垂眸看他,眸色渐深:“我的。” 短短两个字,说得理直气壮。
魏无羡笑得更欢了,伸手环住他的脖颈:“是是是,你的你的。”
说着凑上前在那微抿的唇上轻啄一下,随后十指相扣,牵着他往密室走去。他在密室内转了一圈,收好自己的随便,又将阴虎符、舍身咒和风邪盘的手稿一一收入空间。
至于其他物品,他直接交给聂怀桑处置。以聂兄的玲珑心思,自然知道如何让这些东西物尽其用。
魏无羡缓缓迈步走出芳菲殿,殿外阳光正好,照在他含笑的眉眼上,为他的轮廓镀上一层淡淡的光晕。见众人还沉浸在共情中难以自拔,他轻叹一声,抬手轻挥。
刹那间,一股无形的力量如春风拂过,裹挟着百家修士。只见他们身形微晃,稳稳落在殿前宽阔的院落中。
魏无羡与蓝忘机并肩立于高阶之上,衣袂飘飘如谪仙临世。聂明玦神色凝重地站在一侧,聂怀桑则惊得折扇都忘了摇动。
“魏、魏兄,你这是什么法术啊?” 聂怀桑结结巴巴地开口,眼睛瞪得溜圆,他指了指院中众人,又指了指魏无羡随意垂落的手,“就这么一挥手,他们就都移走了?”
若十六年前的魏兄就有这样移山倒海的能力,怕是连阴虎符都不必动用,百家在他面前根本不值一提。聂怀桑心中惊涛骇浪,难以平复。
“只要修为达到一定层次,人人都可以做到,你也可以。”魏无羡转头看向聂怀桑,挑眉轻笑,语气中带着一丝调侃和鼓励。
蓝忘机微微侧头,目光温柔地落在魏无羡身上。自魏无羡重生归来后,种种异于常理之事他已见怪不怪。只需耐心等待,那个答案迟早会浮出水面。
时间一点一滴流逝,院中众人陆续从共情中苏醒。越是心思单纯、没有杂念的人,醒得越快。温宁第一个睁开眼睛,目光慢慢聚焦,落在台阶上的魏无羡身上。
他的嗓子干得厉害,声音沙哑得几乎听不清:“……公子。”
通过金光瑶的视角,温宁已经知道了一切——金光瑶的算计、金光善的虚伪、百家对公子的步步紧逼……
那些过往的真相,如同刀子一样扎在他心上。他一直知道,公子为保护他们承受了很多委屈和不公,却从未想过,公子背后承受的恶意竟是如此深重。金氏和百家的那些见不得人的手段,那些明枪暗箭,全都是公子一个人扛下来的。
温宁一步步走向魏无羡,眼眶发红。喉咙里哽着千言万语,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他只是默默站在魏无羡面前,目光中满是敬重、愧疚和说不尽的感激。
“温宁,都过去了。现在大家都知道真相了,岐黄一脉以后也不必再背负罪人的名头了。”魏无羡微微一笑,轻轻拍了拍他的肩,宽慰道:“放松点。”
温宁用力点了点头,紧绷的肩膀终于放松下来。他露出一个释然的笑容,默默站到魏无羡身后,就像十六年前那样,用行动表明自己的立场。
紧接着醒来的是蓝思追,少年清亮的眸子中先是迷茫,继而迸发出惊人的光彩。他几乎是扑到魏无羡面前,眼眶湿润,声音发颤:“羡哥哥,我、我是阿苑啊!”
他急切地拉住魏无羡的衣袖,“我想起来了...乱葬岗的萝卜地,你把我种在土里,说只要每天浇浇水,就会长出很多小朋友陪我玩……”
他又转头望向蓝忘机,泪眼里满是孺慕之情:“还有‘有钱哥哥’,给我买了竹蝴蝶和小木剑……”
魏无羡唇角扬起欣慰的笑容,轻轻扶住他的肩:“阿苑,你总算想起来了。其实我早就知道是你。”
他与蓝忘机对视一眼,两人眼中都是温柔的笑意。
“羡哥哥!有钱哥哥!”蓝思追激动地喊着,突然张开双臂,紧紧搂住两人的脖子,力道大的惊人,喜悦的泪水不自觉地滚落。
“好了好了,这么大的人还哭鼻子啊……”魏无羡被他勒得咳嗽了两声,却还是笑着拍他的背,声音温柔得像是哄孩子。
蓝思追这才松开手臂,胡乱擦了擦眼泪,眼睛亮晶晶的:“我就是……太高兴了。”
“阿苑……”温宁看着这一幕,激动地说不出话来,蓝思追抬头看见他,泪水顿时又夺眶而出:“宁叔叔!”
他像小时候那样扑进温宁怀里,温宁手足无措地拍着他的背,眼中泪光闪烁。十六年的光阴在这一刻仿佛从未存在过,他们仍是乱葬岗上相依为命的亲人。
几人相视而笑,却又都默契地收敛了情绪,眼下还不是叙旧的时候。
莫玄羽与一众年轻小辈是第三批醒来的。他面色苍白,神情恍惚地走到聂怀桑身侧,在对上魏无羡含笑的眼眸时,才如梦初醒般,感激地唤道:“魏前辈。”
魏无羡向他轻轻点头示意。
蓝景仪和欧阳子真已经按捺不住,率先冲到魏无羡面前。其他小辈见状也呼啦啦围了上来,七嘴八舌的声音顿时响成一片。
在共情中,他们亲眼目睹了魏无羡独自面对千军万马,横笛而立的身影宛若神只,笛声所至之处敌军溃不成军。这样的风采,怎能不叫人热血沸腾?
又从金光瑶的心理深处,感知到魏无羡的侠肝义胆,他敢为天下鸣不平之事,不畏强权,不惧孤立,不惜与仙门百家为敌,只为坚守心中的道义。这样的勇气和坚守,怎能不让人由衷地敬佩,深深地折服?但就是这么好的魏前辈,却被仙门百家污蔑成大魔头!
“魏前辈!我就知道你不是那样的人!”欧阳子真激动得脸颊绯红,攥紧拳头,义愤填膺道:“那个金光瑶真是太可恶了,百家那些人更可恶,明明都是冲着阴虎符去的,还非要装出一副替天行道的嘴脸。”
“就是就是!” 蓝景仪挤到最前面,得意洋洋地晃着脑袋,“我早就说过,能和我们含光君交好的人,怎么可能是坏人!”
说着还朝其他世家子弟挑眉,“某些人现在脸疼不疼啊?”
“对不起!魏前辈,我之前不该跟着别人偷偷说你坏话!” 一个圆脸少年突然涨红了脸,大声喊道,他先前没有去过大梵山和义城,自然不知道“莫玄羽”的壮举。
“我也是!” 另一个束着高马尾的少年急忙接话,郑重其事地竖起三指,“我发誓,从今往后,魏前辈就是我的偶像!”
魏无羡被这群少年围在中间,听着他们叽叽喳喳的声讨和维护,一时间竟有些恍惚。
他不禁摇头失笑,抬手做了个下压的手势:“好了好了,既然你们已经知道了真相,以后可要记住,与人相交,不能光看表面,更不能人云亦云,随波逐流。”
“知道啦!” 少年们异口同声地应和,一双双明亮的眼睛里盛满了崇拜。
魏无羡望着眼前这些朝气蓬勃的年轻面孔,眼中笑意深深,心中暗道:不错不错,比他们的父辈强多了,都是可造之才。
蓝启仁、金凌和蓝聂两家的修士陆续苏醒,面色变幻不定。蓝启仁素来严肃的面容此刻更是凝重,眉头紧锁,眼神中满是震惊和难以置信,思绪早已乱成一团,罕见地显露出几分失态。
他无论如何也想不到,最令他放心的大侄子蓝曦臣,竟然会是错得最彻底的那个人。他把姑苏蓝氏百年清誉、把仙门百家的安危,统统交给了金光瑶,而金光瑶却在他的纵容和帮助下,做出了那些令人发指的恶行。
他回想起共情中看到的那些画面,金光瑶的每一步算计,都离不开曦臣的默许甚至协助。他感到一阵阵的后悔和愧疚,当初他怎么就没看清楚,怎么就没阻止曦臣和金光瑶的来往呢?更痛心的是,他竟然错怪了忘机,将戒鞭用在了唯一清醒的忘机身上。忘机明明一直是对的,他却稀里糊涂地站在了错误的一边。
他越想越觉得难以置信,越想越觉得失望。他一直引以为傲的蓝氏家规,一直坚守的正义,竟然在自己眼皮子底下被践踏得一塌糊涂。
最令他肝胆俱颤的是,那个自幼被寄予厚望的蓝氏宗主,竟亲手将家族拖入了万劫不复的深渊。蓝氏的未来,该何去何从?
金凌脸色苍白如纸,眼中满是惊惶、悲痛与不可置信。蓝聂两家的修士们则面面相觑,眼中既有震惊,又夹杂着难以言喻的愧疚。
其他百家修士也随后转醒,个个面如土色,目光躲闪。他们不敢与魏无羡对视,更不敢看向站在一旁的蓝忘机。金光瑶固然心思阴险恶毒,可他们当年在背后推波助澜、落井下石的所作所为,又高尚到哪里去?
恐惧如同阴霾般笼罩在每个人的心头。他们害怕魏无羡秋后算账,急于脱罪的心理驱使下,人群中突然爆发出一声声尖锐的指责:
“金光瑶杀了金子轩,嫁祸夷陵老祖,已经是罪大恶极。竟然还做出弑父这种禽兽不如的事!用的还是那种下作手段,真是令人恶心!”
“何止!他还与亲妹乱伦!他明明知道秦愫是他同父异母的亲妹妹,还要跟她成婚,并且还生下了孽种!真不愧是娼妓之子,果然上不得台面!”
“难怪刚才在斗妍厅,秦愫反应那么激烈,想必就是知道了这个真相。哪个好人家的姑娘知道了这种事,能心安理得地接受,可怜秦姑娘一直被蒙在鼓里……”
“还有那些炼尸场……这些年消失的仙门小世家,竟都被他们抓去炼尸了!连乞丐和流浪儿也没放过……”
\"难怪当初他们不肯处置薛洋,原来就是薛洋在暗中帮忙。不过,金光瑶最后背刺了薛洋,狗咬狗一嘴毛,果然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金氏这些年实力暴涨,原来都是用这种丧尽天良的手段!”
“我们都被他骗了!这个伪君子!禽兽不如!”
“对啊,我们是冤枉的,都被他蒙骗了!”
声浪一波高过一波,仿佛只要骂得够大声,就能洗清自己身上的罪孽。有人偷眼去瞧高台上的魏无羡,见他没有反应,骂得愈发卖力起来。
魏无羡冷眼看着这场闹剧,嘴角勾起一抹讥诮的弧度。这些人的嘴脸,与十六年前在百花宴、不夜天时如出一辙。只不过,当初被千夫所指的对象是他,如今换成了金光瑶罢了。
江晚吟和蓝曦臣是最晚醒来的,他们睁开眼的瞬间,整个人如从水中捞出,冷汗涔涔,面色苍白,身体微微颤抖,若不是身旁之人及时扶住,恐怕就要瘫坐在地上。随着所有人共情完毕,金光瑶也苏醒过来,他面如死灰,嘴唇颤抖着却说不出一个字。
“金宗主……”蓝曦臣声音嘶哑得不成调,“你竟然……”
共情金光瑶的记忆后,他才知道自己错的有多离谱。
没有苦衷,没有不得已,有的只是步步为营的算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