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牡丹会的日子便要到了，沈琛的心头是有些按捺不住雀跃之情。
自从三日前约好了同姜灵一同前往牡丹会，这三日里，沈琛的心情便一直悬在半空。
既紧张又期待，全然没了平日里国子监司业的威严与镇定。
不过……
除了雀跃之外，沈琛还陷入了深深的烦恼。
【到底该穿什么去？】
尽管提前了两日，沈琛便在衣橱里寻能穿的衣裳。
但是……
总觉得这宽大的衣橱里，还是少了件能见人的衣裳。
那些平日里穿着得体、足以让他在各种场合从容不迫的衣物，此时在他眼中却全变成了不堪入目的东西。
深绯色的公服，太过庄重正式，穿着怕是会让姜灵觉得他不懂变通，太过死板。
浅青色的常服，又显得太过稀疏平常，若是穿这个去，岂不是显得他对姜灵毫不重视？
挑了许久，沈琛才从衣箱最底层抓出件紫色圆领窄袖夹缬袍。
这件衣衫是他一时兴起命人定制的，平日里觉得过于鲜亮而不敢轻易示人，此刻却成了他的救命稻草。
深紫色的锦缎底上银灰色的紫葡萄纹蜿蜒缠绕，衬得铜镜前的沈琛潇洒飘逸。
就是钱博士见了，也忍不住夸他了句……
“沈兄，你这一穿，倒像个刚放榜的新科进士。”
“真真是俊逸得很呢!”
听见这话，沈琛是轻咳两声。
“咳咳……”
他故作镇定地整理了一下衣袖。
“不过是些寻常打扮，钱兄，你倒是惯会说的！”
只不过听得钱博士这话，沈琛的嘴角却是忍不住微微勾起，心中暗暗松了口气。
等到黄昏，沈琛比约定的时间提早了一刻，便赶往田登坊去接姜灵。
正好在巷口处，沈琛遇上换了身藕荷色襦裙的姜灵出来。
同平日里只包着头巾不同，今日姜灵的长发高高挽起，发间还多簪一支花蝶簪，显得格外灵动。
姜灵此刻也看见了沈琛，远远见他踏着暮色而来，一袭深紫色圆领窄袖夹缬袍，加上腰间悬着枚白玉坠，衬得沈琛整个人如松如竹，清贵非常。
“沈大人，你今日……”
姜灵忍不住多瞧了两眼。
“倒是格外俊朗。”
见人多夸夸总是没错的，此时瞧着沈琛这打扮，姜灵也是脱口而出。
只不过原本后头还想说——【沈大人，您真不愧是国子监监草】这句话，姜灵却是没说出口。
怕是真说了，今日沈大人就要找个地缝儿钻了。
但即便是没说出那句，此时听见姜灵这样直白的夸赞，沈琛也已经是耳根一热。
不过面上，他仍端着那副温润的君子相，微微勾起嘴角，眼中含着几分笑意，回了姜灵一句。
“多谢灵娘子谬赞。”
而在这时，姜灵也是注意到沈琛这次来，竟是一人。
要知道平日里沈琛同钱博士总是连在一起，这之前约她的时候，说的是钱博士约她同去，怎么眼下却没见钱博士。
“沈大人，钱博士呢？”
听得姜灵这好奇发问，沈琛的心跳是微微加快，但转眼就恢复了平常。
他心中早有准备，这个问题迟早会被问起，于是此刻便镇定地答道：“钱兄，他临时腹痛，所以就让我们先去。”
说到这儿，似是怕姜灵发现真相会退缩一般，沈琛又添了一句。
“钱兄说了，等会儿他若是好些了，自会去鸿胪寺寻我们。”
听得这话，姜灵是微微点头。
许是平日里太熟络的关系，又或是晓得钱博士就是国子监里的搞笑担当，对于沈琛说的借口，姜灵是没有半点怀疑，反而还露出了几分担忧之色。
“钱大人身子可还好？请了大夫没？”
姜灵关切地问道。
沈琛心中一阵愧疚，但还是继续撒谎道：“不必忧心，钱兄说是吃多了凉食，休息片刻就好。”
姜灵点点头，不再追问。
就这样，两个人一道儿去了牡丹会。
才到这街上，那一个个琳琅满目的摊子，就看花了姜灵的眼。
“这……可真热闹啊！”
姜灵站在街口，目不暇接地看着四周的景象，眼中满是惊叹和喜悦。
虽然来到大庆已经许久日子了，但这样热闹的夜生活，姜灵还是头一回瞧见。
卖吃食的、卖灯笼的、卖首饰的，甚至她还瞧见街上有人摆了关扑摊，当真叫一个热闹。
而此时，看着满眼新奇的姜灵，沈琛也是不自觉地勾起了嘴角。
“灵娘子，你等等我。”
把姜灵留在不远处，沈琛便顺着人群进了个卖花灯的摊子。
那摊子上挂满了各式的花灯，鲤鱼的、鸳鸯的、凤凰的，全部色彩斑斓，精巧别致。
从里头，他打眼瞧中那最精致的一个，随后赶紧给出一锭银子，然后拿了货走。
“灵娘子，这个给你。”
姜灵原还在四处张望着，低头就瞧见沈琛递来一盏兔儿灯，那憨态可掬的玉兔，看着端是活灵活现。
“这是……”
姜灵有些疑惑地瞧瞧沈琛。
随后就见沈琛笑笑，装作自然地回道：“这街上小娘子们都拿着灯，咱们国子监的灵娘子，总不好少了这个吧！”
沈琛的语气故作轻松。
“而且这天黑，有盏灯在手里，赏花也更便捷些。”
“就是辛苦灵娘子，你手提着了。”
“我这儿手上已拿了扇子，是不大方便再提了。”
听得这话，姜灵才笑着谢了沈琛一句，随后接过了沈琛手里的兔儿灯，爱不释手地端详着。
只是递接的过程中，姜灵的指尖不小心蹭过沈琛的掌心，让沈琛的心跳加快了两下。
长安城的灯会向来热闹，街上各色花灯高高挂起，照得夜空都恍如白昼。
鸿胪寺的门口，今天更是热闹得很，拿了帖子的都能进去欣赏这寺里外邦进供的奇花。
只不过，这拿到帖子的不只是国子监的人。
五部九寺里受邀的可多，在那人潮如织的街上，沈琛小心地护着姜灵前行。
“小心，这儿人多。”
沈琛轻声提醒道，随后伸手护在姜灵身侧，为她挡开汹涌的人潮。
行动间他们的袖口偶尔相触，然后又迅速分开，姜灵并没有觉着异样，但沈琛却因为好几次闻见姜灵身上的淡香，而忍不住红了耳根。
“今天，人可真多啊！”
姜灵站在一处相对安静的角落，忍不住感叹了句。
随后她提起那兔儿灯，照亮那烟粉色的花丛。
“这花可真美。”
姜灵轻声道，眼中满是赞叹。
“怪不得人都说牡丹是花中之王呢！”
在这暖灯下，沈琛看着被照得更加温柔的姜灵，忍不住心跳又加快了几拍。
许久后，才回了个“是啊”。
就在这气氛微妙，沈琛打算寻个机会开口时，突然姜灵拍了沈琛肩膀一下。
“沈大人，你瞧，那是不是钱博士？”
只见不远处钱博士正拎着酒壶，满面红光地同周围几个漂亮姑娘念诵着牡丹诗。
“国色天香唯牡丹，名动天下惊四方。”
“纵是人间魁首至，也得低头称颂王。”
钱博士的声音洪亮，引得周围的姑娘们阵阵轻笑。
看见这场景，沈琛是微微一愣。
但幸好他的反应快，赶紧轻拉了姜灵的袖子一下。
“灵娘子，咱们还是莫去了。”
“钱兄，他在开屏呢！咱们莫要去打扰他。”
听见这话，姜灵是瞪大了眼睛，很快就反应了过来。
随后她也是赶紧压低了声音和身形，轻声地同沈琛开口。
“那沈大人，咱们、咱们要不然先走吧？”
“若是同钱博士撞上，他怕是要羞恼了。”
姜灵倒是想得体贴，但她不晓得这原本就是沈琛随口扯的谎。
如今瞧着姜灵这样，沈琛只觉得她可爱得紧，好不容易才压下要勾起的嘴角。
“好，我晓得条小路，咱们从那儿走。”
两人就这样穿越了人群，离开了鸿胪寺。
走到外头，姜灵是大大呼吸了一口气儿。
“这钱大人，倒真是风流！”
姜灵同沈琛是这样抱怨了一句，只是沈琛却是没有立刻回她的话，而是突然伸手向了姜灵的头发。
见状，姜灵是微微一怔。
“沈大人？”
听得这话，沈琛才回过神来，意识到自己的行为有些冒失，于是赶紧解释起来。
“灵娘子……”
“你的簪子歪了。”
原来是这样！
姜灵恍然大悟，随后赶紧谢了沈琛一句。
而等她谢完，旁边的沈琛却是又开口说道……
“灵娘子，我晓得那边有个好地方，又能看花灯又能看烟火的。”
“咱们一起去吧。”
姜灵听了不疑有他，赶紧同沈琛过去。
只是令她没想到的是……
穿过重重人群，沈琛带她去的是一片漆黑的花灯下。
姜灵还在疑惑，沈琛不是说要带她看灯，怎么就来到了这漆黑一片下。
这与他所说的“好地方”相去甚远，不禁让她心生疑虑。
“沈大人，这是？”姜灵疑惑地问道，声音中带起几分警惕来。
下一刻，却见沈琛轻轻拍掌，这一片的花灯便是骤亮，数百盏精巧的小灯，被巧妙地安排在花架上，形成了一片灯海。
而此时月色灯影里，向来从容的沈司业也是红透了整张脸。
“灵娘子……”
“其实今夜是我第一次同小娘子一道儿来看灯看花。”
“如若可以，以后你能否年年同我一道儿来看？”
听见这话，姜灵的指尖无意识蜷缩，兔儿灯的竹柄硌在掌心，微微发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