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寂。
一种超越了声音,超越了感知的绝对死寂,冻结了整个奇迹工厂废墟。
在盲狙抬起枪口的瞬间,时墟的洪流为之凝滞,每一颗尘埃都定格在因果的轨迹上,等待着终末的宣判。
月读的神力已经枯竭,那双曾倒映星辰的眼眸黯淡如死灰,嘴角溢出一缕神血。堂吉诃德的骑士领域在“绝对命运”的冲刷下,发出瓷器碎裂般的悲鸣,寸寸龟裂,圣光摇曳如风中残烛。项羽的怒吼被隔绝在另一片战场,霸王之威,亦无法跨越因果的天堑。
所有人的目光,都汇聚在那个抬起头,脸上依旧挂着那抹欠揍笑容的青年身上。
结束了。这是所有人心中同时浮现的念头。
“咔。”
扳机扣动的声音,轻微得仿佛幻听,却又清晰得如同敲响了时墟的丧钟。
没有火光,没有轰鸣。
一颗无形的,由“目标必死”这一概念凝聚而成的子弹,脱离了枪膛。它无视了空间,穿透了时间,直接指向了季岚那条名为“未来”的流向。
这是抹杀“存在”的一击!
然而,就在那颗因果之弹即将触碰到季岚眉心的前一刹那。
嗤啦——!
季岚面前的虚空,毫无征兆地,被一只手撕开了。
那不是一只正常的手。它巨大,漆黑,臃肿,仿佛由亿万只蠕动不休的漆黑苍蝇沸腾而成的一个聚合体!每一只苍蝇的复眼中,都倒映着饥饿与贪婪的深渊。这只手甫一出现,便散发出一种令人作呕的,混杂着腐败与甜腻的古老气息。
它没有去抵挡,也没有去拦截,而是以一种无比精准,又无比自然的方式,一把抓住了那颗无形的“因果子弹”!
嗡嗡嗡——!
由苍蝇组成的巨手剧烈震颤,无数苍蝇在“必死”概念的侵蚀下化为齑粉。但更多的苍蝇又从虚无中涌出,前赴后继地补充进去,死死地攥着那份死亡的“概念”。
紧接着,裂缝之后,探出了一颗同样由苍蝇构成的,难以名状的头颅。那头颅之上,没有五官,只有一张咧到耳根的,深渊般的巨口。
巨口张开。那只手,竟将紧握着的“因果子弹”,连同附着其上的“必死”概念,一同塞进了嘴里!
“嗝——!”
一声响亮而满足的饱嗝,在死寂的战场上回荡。
那张巨口咀嚼了几下,仿佛在品尝什么难得的餐后甜点。随后,那撕裂的虚空连同那只苍蝇巨手,一同缓缓隐去,仿佛从未出现过。
盲狙僵硬的身躯中,代表“绝对秩序”的逻辑核心第一次出现了乱码。它的数据库无法处理眼前的信息:一条被锁定的因果线,一个本应被抹除的存在节点……竟被以“进食”这种最原始、最粗暴的方式,强行从时墟的织锦上撕扯了下来。因果,被消化了?
“啧,真是粗糙的烹饪手法。”
一道带着几分慵懒与不满的磁性声音,在季岚的身旁响起。
不知何时,一个身穿考究黑色燕尾服,面容俊美得近乎妖异的男人,出现在了那里。他有着一头海藻般的墨绿色卷发,皮肤苍白得不见血色,一双紫色的眼眸,仿佛两潭深不见底的旋涡,仅仅是注视,就让人感觉灵魂都要被吸进去。
他正用一方洁白的手帕,慢条斯理地擦拭着自己的嘴角,动作优雅得像一位刚刚用完餐的贵族。
暴食之王,别西卜。七位大罪魔王之一,以“世界”为食的恐怖存在,降临了。
“我说,世界小子。”别西卜将手帕收好,侧过头,那双紫色眼眸饶有兴致地打量着季岚,“你就这么喜欢打扰别人用餐吗?而且,你就这么肯定,我会出手?”
“你的胆子,到底是谁给的?就凭那个在上面偷窥的湿婆?还是那条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帝俊?”
月读和服部半藏的心脏,随着别西卜说出的每一个名字,都狠狠地抽搐了一下。那些,都是站在时墟洪流最顶点的古老存在!而眼前这个男人,竟能如此随意地提及他们,仿佛在谈论邻居家的阿猫阿狗。
在那双紫色眼眸的注视下,季岚的呼吸有那么千分之一秒的停滞,但他很快便将这丝本能的战栗,化作了一个更加玩味的笑容。
“都不是。”他轻笑一声,那对异色双瞳中,狡黠的光芒如旋涡般流转,仿佛早已看穿了牌桌下所有的底牌。“就凭你在我拿走了堂吉诃德的暴食权柄之后,依旧没有收回。”
“那就证明,比起那个可爱的骑士,你真正感兴趣的人,是我。”
别西卜脸上的慵懒笑意,微微一僵。他那双深邃的紫色眼眸,第一次,真正地,认真地审视起眼前这个凡人。
“有意思的赌徒。”半晌,他唇角上扬,露出一丝玩味的尖牙,“你赌对了。时墟这盘棋下了太久,棋手和棋子都已腐朽。而你……是第一个胆敢掀动桌角的‘变数’。我很好奇,你会把这潭死水搅得多浑。”
就在别西卜的笑声消散于奇迹工厂废墟的同一刻,远方的天际,一道不属于此地的神圣光柱贯穿了时墟的灰云,宣告着另一场神战的终结。
轰隆——!!!
路西菲尔脚下那象征着“傲慢”原罪的白骨王座,在巨大天使圣剑的威压下,终于发出不堪重负的哀鸣,裂开了一道道深渊般的缝隙!那至高无上的“神圣”与“秩序”,正在碾压被扭曲的“荣耀”。
“疯子……”路西菲尔抬头望着那缓缓下落,即将净化一切的剑尖,脸上那份从容终于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混杂着恼怒与忌惮的神色。他不再恋战。与整个天国体系的最终武力硬碰硬,并非明智之举。
“安德修斯。”他最后看了一眼那个跪在地上,献祭了自己一切的圣子,声音中带着一丝奇异的诱惑。“我在地狱,期待着你成为最虔诚的圣徒。”
话音未落,他的身影便化作一道极致的黑光,瞬间撕裂空间,遁入了无尽的虚无之中。那座巨大的傲慢王座,也随之崩解,化作漫天骨粉,消散无踪。
巨大的天使圣剑,并未追击。在路西菲尔消失之后,它缓缓停止了下落。
安德修斯耗尽了最后一丝力气,瘫倒在地,脸上却露出了狂喜的笑容。他成功了,他扞卫了主的荣光!
然而,下一秒,他脸上的笑容便凝固了。
那柄悬于天穹之上的金色天使圣剑,剑尖缓缓调转,不再对准某个特定的目标。
而是,对准了整个瓦尔登废墟!
嗡——!!!
一道无法用言语形容的净化神光,自剑尖轰然爆发!那光芒,初始时温和如水,却在瞬间化作一场以“秩序”为名的绝对寂灭!光芒所过之处,无论是扭曲的建筑,还是狂暴的能量,亦或是时墟的法则……
一切非天国体系的“异常存在”,都在这纯粹的神圣之力下,被无差别地“清洗”、“格式化”!
这,才是“大审判”的真正面目!
审判罪恶,同样也审判……一切异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