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卷之内,是新生。
第一缕风拂过初生的大地,带来了湿润泥土的芬芳。头顶的暖阳洒落着创生的温度,柔和得像一个初醒的梦。
这片由葬界棺展开的新天地,脆弱,却又充满了无限的希望。
但画卷之外,是永寂。
那是一种连光与暗都失去意义的绝对虚无,一种能吞噬思维的死寂。
虞溪、亚瑟王、项羽、刘尚……他们站在新世界的边缘,视线却仿佛被灼伤般,穿透了那层薄薄的界壁。
他们看着那个静静悬浮在虚无中心,坐在由破碎法则与凝固时空构成的、破损王座之上的白发身影。
没有了吞噬万物的疯狂,没有了暴虐天地的魔气。
只剩下一种燃尽一切后的疲惫,与一种俯瞰终末、连神明都会为之战栗的无边孤寂。
他真的……一个人,吞下了一整片界海。
用最疯狂的姿态,完成了最宏伟的救赎。
“他……他不是……”刘尚的嘴唇哆嗦着,他想说“魔王”,却发现这个词汇在眼前这道身影面前,是如此苍白而可笑的亵渎。
亚瑟王紧握着石中剑,剑鞘的微光映着他碧色的眼眸。他看到的只是一位友人,而是一位君主,一位背负了比所有王冠更沉重宿命的……王。
项羽的重瞳中,那份睥睨天下的霸道,此刻化作了一声无人听闻的低语:“……你才是真正的霸王。”一种超越了胜负的敬意,油然而生。
就在这时,那个端坐于虚无王座之上的身影,缓缓抬起了头。
他的目光,穿透了时空,穿透了生与死的界限,落在了画卷世界之中。
落在那个被虞溪紧紧抱在怀里,灵基黯淡,昏迷不醒的金色身影之上。
一个平静、温和,却又响彻所有人灵魂深处的声音,从虚无中传来。
“堂吉诃德。”
那声音不带一丝魔王的沙哑,是属于季岚本人的,最纯粹的呼唤。
嗡——!
众人脚下的星图大阵,那作为新生世界基石的葬界棺,发出了温和的回应。一缕缕最纯粹的、属于青铜纪元新生的世界本源之力,化作柔和的光带,全部汇聚向虞溪怀中的娇小骑士。
光芒涌入,驱散了她灵基的黯淡,修复着她因燃烧信念而濒临破碎的灵魂。
堂吉诃德长长的睫毛微微颤动,在众人屏息的注视下,缓缓睁开了眼。
那双湛蓝的瞳孔中,依旧倒映着长枪贯穿君主胸膛的画面。迷茫,痛苦,悲伤……最终,化作无法抑制的泪水,潸然而下。
她没有说话,只是泪眼婆娑地,望着画卷之外,那个熟悉又陌生的身影。
“还差最后一步了,我的骑士。”
季岚的声音再度响起,带着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温柔。
这声音仿佛一把钥匙,瞬间开启了众人心中最不愿面对的那个猜测。一股冰冷的寒意,从他们脚底直冲天灵盖,让这新生世界的暖阳都变得无比残酷。
“季岚……”虞溪的声音颤抖着,带着哭腔,她猛地上前一步,却被那道平静的目光钉在原地,“你又要一个人面对吗?和在青铜纪元的时候……一模一样?!”
她的话,像一根针,刺破了某些被尘封的记忆。
季岚的脸上,那温柔的笑意有了一瞬间的凝固,但立刻又舒展开来。他没有回答虞溪,只是静静地看着自己的骑士。
那目光,是托付,也是最后的诀别。
他没有给众人更多思索与阻止的时间。
他的声音,与另一个颤抖、却无比坚定的声音,跨越了生死的界限,重叠在一起,仿佛一场排练了千百次的咏叹调。
“无论是魔王也好,巨龙也好……”是季岚的声音,从虚无王座传来,带着一丝解脱的笑意。
“……吾辈最伟大的游侠骑士,堂吉诃德·台·拉曼查……”是堂吉诃德的声音,她擦干眼泪,从虞溪怀中站起,声音颤抖,眼神却已然像淬火的精钢。
他们的声音,在此刻完美合一,响彻这片新生与永寂交织之地。
“……定将维护骑士之道至最后一刻……”
“……为了正义与勇气,为了荣耀与……”
最后的那个词,堂吉诃德的声音顿住了,泪水再度决堤,模糊了整个世界。她看着那个微笑着的白发身影,用尽全身的力气,喊出了那个藏在心底最深处的,她真正的信念:
“……公主!”
话音落下的瞬间,她伸出右手。
嗡——!
亿万道漆黑的因果之线,混杂着破碎的法则与归寂的剧毒,从季岚体内被强行抽出,通过他们之间那牢不可破的英灵契约,疯狂地涌向她的掌心!
这些足以毁灭整个时墟洪流的终末之力,在她手中凝聚成一柄金色的骑士长枪。
它成了这世间唯一的,能够承载这份“罪业”的圣杯。
堂吉诃德早已泪流满面,泣不成声,但她握着枪柄的小手,却稳如磐石。
她缓缓举起长枪,将那闪烁着终焉光芒的枪尖,对准了画卷之外。
对准了她最敬爱的魔王。
对准了她最忠诚的君主。
对准了她最信任的随从。
对准了她……舍命也要守护的公主。
对准了她唯一的挚爱的御主,季岚。
“幻界骑士的……”
她用尽最后的力气,咏唱出这最终一击的真名。
“圣耀……之枪——!!!”
没有冲锋,没有投掷。
那柄长枪仿佛拥有自己的意志,化作一道寂静无声的光。
它刺穿了新生世界的界壁,刺入了那片绝对的虚无。时间与空间,连同他的存在,一同被那道光钉死在了永恒的虚无之上。
没有声音,或者说,那贯穿的声音,只在所有人的灵魂中轰然炸响。
王座上的君主,带着足以毁灭世界的罪业,身躯开始化作亿万光点。
他的脸上,没有一丝痛苦。
只有解脱,与无尽的温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