阆中城头,寒风卷着尘土掠过,严颜手持长枪,目光死死盯着城外远处的凉州军营地。
这位年近六旬的蜀中老将,自剑门关陷落的消息传来后,便再无一日安寝。
阆中乃益州北部重镇,西接汉中、东连巴郡,是成都北上的重要屏障,可如今剑门已破,成都危在旦夕,他当时心中第一个念头,便是即刻率军回援。
严颜麾下尚有四万蜀军,皆是随他征战多年的精锐,擅长山地防御与守城作战。
成都城高池深,城中粮草军械无算,足够二十万大军吃用三年有余。
倘若他麾下的数万精锐能够安然撤回成都,加上成都的五万大军,守住成都不难。
汉军远来,粮草补给困难,只要将其阻拦在坚城之下,时日一久,必然因粮草不济,自动撤兵。
至于为何不担心汉军会纵兵抢粮?
他们还巴不得汉军纵兵抢粮呢!
本来汉军打着讨伐逆贼的旗号讨伐刘璋,手中握有大义之名,所过之处,不说百姓们箪食壶浆,以迎王师。至少对于汉军的到来,没有抵触之情。
要是汉军真的纵兵抢粮,必然会激起蜀中百姓的民愤,到时杀机四起,处处皆敌,大军首尾不能两顾,必有败亡之危。
“将军,成都又派使者来了!”一名亲兵快步登上城头,手中捧着一封密封的文书,语气急切,“这已是今日第三封召令,主公催您即刻回师,说成都兵力空虚,再不回援,恐难支撑!”
严颜接过文书,手指因用力而微微颤抖。文书上的字迹潦草,字里行间满是刘璋的慌乱,反复强调“成都危在旦夕,盼将军星夜回师”。
“传令下去,全军集结,准备回师!”严颜语气斩钉截铁。
他深知,阆中虽重要,却远不及成都安危紧迫,即便要放弃阆中,也要先保住主公与益州的核心。
如果说,益州还有谁最忠心刘璋,那此时的严颜一定名列前茅。
都说刘璋暗弱,可他闭关自守,以蜀人治蜀的施政理念,与他们这些益州本地派不谋而合。
争霸天下,涿鹿中原,那是要靠人命去填的。
严颜是蜀中巴郡人,作为一个益州本地派,他不想看着益州被别人绑上争霸天下的战车,不想看着益州的青壮,被人一批一批的送上战场,客死异乡。不想看着属于益州的财富,被人一车一车的拉走,填进争霸天下的大窟窿里。
这其实是一个关乎自身根本利益的问题,身为益州本地派的中坚,严颜必须要为自己的利益考虑。
如果让汉军统治了益州,益州的未来就显而易见了。
益州必然会被当成一个加血包来,补足汉军最后的短板,然后不断的被抽血,用以填补到争霸天下的战争中去。
大量的青壮被应征入伍,大量的物力财力被调配到战争前线。
这是历史的必然,也是大势的趋向。
只要被绑上了战车,就不再会以个人的意志而改变。
这种情况,会一直持续到汉军重新统一天下,或者汉军被彻底打败为止。
要想让蜀中恢复到以前的太平,必须要把汉军,或者说把所有的,那些想要争霸天下的野心家们,都赶出益州去。
…………
蜀军将士早已归心似箭,接到命令后迅速集结,不多时便在城外列好阵型,准备沿嘉陵江南下,驰援成都。
可就在严颜率军即将启程之际,远处的凉州军营地突然扬起烟尘,庞德率领两千骑兵,如一阵狂风般疾驰而来,直扑蜀军侧翼。
庞德所率的偏师,本就是为了牵制蜀中的兵力,好为剑阁那边的大军主力减轻压力。
如今剑门关已破,汉军主力就要长驱直入,直取成都。
庞德又怎么会眼睁睁的看着严颜率军回援。
攻打城池,庞德的偏师有心无力可现在蜀军弃城而走,那可就轮到西凉铁骑说话了。
“将军,凉州军来袭!”
先锋斥候的喊声刚落,凉州骑兵便已冲到近前。
这些骑兵皆身披铠甲,手持马刀与长矛,座下战马亦是西北良驹,冲锋时马蹄踏地,震得地面微微颤抖。
蜀军虽列有阵型,却多是步兵,面对骑兵的冲锋,顿时陷入慌乱。
严颜久经沙场,临危不乱,当即下令:“步兵结阵,长枪向前,弓弩手准备射击!”
蜀军士兵迅速调整阵型,长枪兵在前组成密集枪阵,弓弩手在后排搭箭拉弓,试图阻挡凉州骑兵的冲击。
可庞德所率的凉州骑兵,乃是常年在西北与羌人作战的精锐,野战经验极为丰富。
见蜀军结阵,庞德并未强行冲锋,而是率军绕到蜀军侧面,以游击战术不断袭扰蜀军侧翼。
时而派出小股骑兵佯攻,吸引蜀军注意力;时而趁蜀军阵型变动之际,发动突袭,斩杀一阵后迅速撤离。
蜀军步兵机动性差,只能被动防御,根本无法追击,不多时便已伤亡数百人。
“严颜老匹夫!想回援成都?先过我庞德这一关!”庞德在马上高声喊话,声音洪亮,传遍战场,“你若敢退,我便率骑兵掩杀,让你这数万蜀军,一个也到不了成都!”
严颜气得须发皆张,却又无可奈何。他数次组织骑兵反击,试图突破凉州军的阻拦,可蜀军的骑兵在野战中根本不是西凉铁骑的对手。
蜀军的战马多是西南一带的矮马,不论是速度、耐力、还是冲击力,都比不上西北的高头大马。
蜀地多山,缺少适合骑兵训练的场地。
因此蜀军的骑兵也比不上纵横西北大草原的西凉铁骑。
每当蜀军试图追击,凉州骑兵便策马远遁,蜀军追之不及,待蜀军收兵准备继续南下,骑兵又杀回阵来。如此反复,蜀军被拖在原地,寸步难行。
天色渐暗,蜀军已与凉州军周旋了近三个时辰,不仅未能前进一步,反而因持续作战而疲惫不堪。
严颜望着麾下士兵面带倦色,又想起成都的危急局势,心中如刀割般疼痛。
他知道,庞德的目的并非歼灭蜀军,而是拖延时间。只要缠住自己,不让蜀军回援,只凭成都的五万大军,恐怕难以守住。
“将军,再这样耗下去不是办法啊!”副将上前劝阻,“凉州军骑兵机动性强,我军步兵根本甩不掉他们,若强行南下,恐会被他们一路袭扰,损失更大!”
严颜沉默良久,最终长叹一声,下令:“全军撤回阆中,固守城池!”
他非常清楚,自己此刻回援无望,若强行南下,只会让蜀军白白损耗,这不是他想看到的。
蜀军缓缓撤回阆中,庞德见状并未追击,只是率军在城外扎营,继续监视。
严颜站在城头,望着成都方向,眼中满是愧疚与无奈。他手中握着成都的召令,却被庞德死死阻拦,有心回援,却无力回天。
而此时的成都,早已因严颜“迟迟不回”而陷入更深的恐慌,刘璋得知严颜被阻的消息后,更是彻底失去了抵抗的信心,益州的败局,愈发难以逆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