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年,他们奉命潜回粤省。
不再追求轰轰烈烈的大规模起事,而是转入地下,秘密联络旧部,发动乡民,积蓄力量,只为等待西军主力南下这一刻。
此番诱敌的队伍,就是陈开召集起的一千多名,忠勇可靠的天地会弟兄。
他们换上西军制服,操练了几日西军战术,便成了迷惑沈棣辉的“西军主力”。
在南面南阳庄、平山村一带,他们依据地形,稍作抵抗,便佯装不支,“溃退”而去。
沿途还“仓促”遗弃了些许装备粮草,和那些精心准备的“病殁尸首”,一步步,将绿营军的骄气养了起来,顺利将其诱至花县城下。
而李文茂则重返五羊城,重操旧业,以东家身份隐身幕后,重组戏班,周旋于达官显贵的府邸堂会之间。
凭借其玲珑手腕,竟也在清妖眼皮底下,织就了一张情报网。
此番五羊城内的诸多消息,便是经由他们传出。
此刻,李文茂便是从城内潜出,前来面见萧云骧,听取总攻前最后的指令,并汇报城内的准备情况。
“嗵!嗵!”
就在这时,城外突然传来两声沉闷的炮响,仿佛重锤敲在牛皮大鼓上,震得县衙大堂的窗棂微微作响。
紧接着,一阵爆豆般的枪声,持续传来。
堂内瞬间一静。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向了门外声音传来的方向。
萧云骧却恍若未闻。
他的目光依旧落在地图上,只是手指在花县西北方向,轻轻敲击了一下。
李竹青侧耳听了听,撇嘴道:
“是清妖的前装滑膛炮。枪声也散乱,是他们的前锋,在试探咱们的外围阵地。”
陈开眉头紧锁,望向萧云骧:“大王,清妖前锋已至,主力怕是离城不到十里了。”
李文茂则下意识挺直腰板,手按在了腰间的手枪上,眼中锐光一闪,如同即将登台的武将,蓄势待发。
萧云骧终于从地图上抬起头,目光扫过陈开和李文茂,脸上竟露出一丝轻松的笑意。
“陈兄,李兄,二位都是做过王爷,见过大场面的人。”
“如今在军情局里,屈就一个上校衔,心里可曾觉得憋屈?”
陈开闻言,黝黑的脸上先是一窘,随即化为坦然的感慨。
他摆了摆手,嗓音沙哑:
“大王快莫取笑了。当年我们,说得好听是举义,说得难听,就是一群被官府逼得活不下去的饥民,凑在一起挣命。”
“什么‘镇南王’,不过是兄弟们抬举,自己喊着壮胆。如今想来,真是不知天高地厚。”
他顿了顿,眼神里流露出由衷的信服:
“到了咱们西军,学了半年多,才知道当年那套差得有多远。”
“理念、军制、政略、后勤、练兵,样样都没章法,各山头还不服气,焉能不败?”
他的语气低沉下去,带着庆幸:
“要不是西军攻入黔省,我陈开早困死在山洞里,脑袋被叶明琛砍去示众了。还谈什么王不王的?不过是一缕孤魂野鬼罢了。”
“此番重回故地,”他抬起头,目光坚定,
“只求能跟着大王,为推翻这吃人世道尽份心力,让岭南乡亲,日后能活得像个人。”
“至于名位高低,早不放在心上了。”
萧云骧见他言辞恳切,伸手用力拍了拍他肩膀:
“说得好!我们提着脑袋干这事业,就是要掀翻这腐朽世道,为天下穷苦人争条活路!”
“前番诱敌,陈兄和同志们做得极好,功不可没!”
他语气转为期盼:“接下来,还要仰仗你继续号召岭南百姓,协助我军。”
“具体战斗,不需你们参与。但后勤转运、情报传递、伤员救护,乃至虚张声势、迷惑敌军,这些工作,离不开你和乡亲们。”
“你们便是我们在岭南的依仗。具体事宜,仲卿已与你交代清楚。”
他声音陡然提高,每个字都咬得清晰而笃定:
“只请你记住,也去告诉大家,这一次,我们来了,就不走了!”
“这岭南的天,我们定要给它翻过来!”
陈开只觉得一股热流涌上心头,精神大振,挺直腰板,“啪”地立正,敬了个标准的军礼:
“是!大王!联络乡里,发动百姓,这本就是我的拿手好戏!您放心,定不辱命!”
萧云骧欣慰点头,目光转向李文茂。
他尚未开口,李文茂却抢先一步,声音清亮急促:
“大王,五羊城内,戏班和码头、街市的同志们,早已准备停当!”
“火枪暗藏,利刃磨锋,只等大王号令!不敢说独力夺城,但抢占一处城门,里应外合。或在城内制造混乱,给予清妖致命一击,绝对办得到!”
说罢,他情绪激动,膝弯微屈,下意识想下跪。
动作一半,才猛地意识到身处何地,硬生生止住,改为一个有力的军礼。
只见深吸一口气,眼中闪过痛楚与恨意,语速加快:
“大王,我李文茂别无他求,只恳请一事——城破之后,能否……能否不对叶明琛那老屠夫,适用我军俘虏政策?”
他的声音微微发颤,
“不要等公开审判!请把他交给我,我要亲手炮制他!”
“无数洪兵兄弟,无数无辜百姓,全家全族,都死在他手里!他们的血,能把珠江染红!”
“我这条侥幸捡回来的命,若不能报仇,将来九泉之下,有何面目去见他们!”
堂内瞬间安静,只有窗外越来越密的枪炮声,似为这番控诉作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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