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天下午,蔡小婉便花了点钱让人把她对象喊来。
然后,她坐在唯一完好的矮凳上,头发尽量散乱开,又用力搓眼睛,直至眼睛肿得像核桃。
想了想,她狠狠心,把身上穿着的时髦衬衫撕开了一大截线,露出底下的里衬,还有若隐若现的奶白。
“强哥!”
她一见到推门进来的男人,眼泪便断了线的珠子似的往下掉。
“你看她们把我这店砸成什么样了!我,我还被她们打了。呜呜呜!”
被她叫做“强哥”的男人,大名赵志强,是区工商管理处赵主任的独子,二十六七的年纪,穿着时兴的的确良花衬衫,头发抹得油亮。
他一看蔡小婉这凄惨模样,再环顾这破败的店面,眉头就拧成了疙瘩。
“谁干的?”他嗓门提了起来,在这空荡的破店里带着回音,“哪个不长眼的敢动你?”
蔡小婉哭得更是上气不接下气,身子一软,就靠进赵志强怀里,添油加醋地把事情说了。
当然,她略去了自己卖劣质仿版衣服害人过敏起疹子的事,只说是有人眼红她生意,撺掇了一群泼妇来砸店打人。
“那个叫王姐的,下手最黑!揪掉我一大把头发,还说要让我在京市做不成生意。强哥,她们这哪是打我啊,这是打你的脸!谁不知道我是你的人呢。”
她抬起泪眼,看着赵志强越来越阴沉的脸色,心里知道火候差不多了。
其实赵志强这人,没啥大本事,最讲究个“面子”。
一听这话,他果然觉得脸上挂不住了,一股邪火直冲脑门。
他爸是工商的主任,在这片地界上,谁不给他赵大少几分薄面?如今几个娘们儿竟敢骑到他头上拉屎?真是胆大包天!
“行了,别哭了!”他搂着蔡小婉,大手一挥,“敢欺负我赵志强的女人,我叫她们吃不了兜着走!”
蔡小婉在他怀里低下头,嘴角几不可察地勾了一下。
赵志强说到做到,他平日里结交的那些“兄弟”,多是些游手好闲、逞勇斗狠的主儿。
他在饭馆摆了一桌,酒过三巡,把事儿一说,几个混混立刻拍着胸脯保证:“强哥放心,几个老娘们儿,弟兄们手到擒来。”
接下来的几天,那些参与砸店的女人家里,便开始不太平了。
王姐晚上下夜班回家,走在巷子里,突然就被个麻袋套了头,挨了几闷棍,虽然没伤筋动骨,但身上青紫了好几天,吓得她几天不敢走夜路。
另一个姓张的女人,早上发现自家窗户玻璃被人用砖头砸了个大窟窿。
还有那个高个儿李姐更倒霉,停在楼下的自行车,车胎被人扎了,车座也被划了个大口子。
一时间,女人们人心惶惶,又气愤。
但能在“羽羽衣橱”随意消费得起的女人,谁家没有点关系或权力呢?
有人找了点关系去查,很快便查到了赵志强身上。
“太猖狂了!这还有没有王法了?”王姐揉着还隐隐作痛的胳膊,又气又怕。
“那个赵志强,仗着他老子有点权,横行霸道!”李姐也气得不行。
她们当中,有个叫周淑芬的女人,平日里话不多,气质沉静,穿着也朴素,但眼神通透,看事情很准。
这次她也参与了退货,家里阳台的几盆花被人半夜扔石头砸了个稀烂。
但她没像其他人那样破口大骂,只是沉默着收拾了残局,然后回了趟父母家。
周淑芬的父亲,是市里一位职务不低的干部。
老爷子听着女儿平静的叙述,眉头越皱越紧。
“工商赵主任的儿子?”
老爷子沉吟片刻,“我记得这个赵主任,风评似乎就不太端正。”
几乎在同一时间,另一个被砸了家玻璃的女人陈芳,也回了家。
陈芳的舅舅,在公安系统里担任要职。
听着外甥女带着后怕的诉说,这位硬脾气的长辈当场就拍了桌子:“混蛋!仗势欺人,还敢动用社会闲散人员打击报复?这是流氓行径!”
于是,两股力量,悄无声息地开始运转。
有些盖子,不揭开,下面或许还能藏着污、纳着垢。
一旦被有权势的人盯上,轻轻一掀,内里的不堪便暴露无遗。
调查几乎没费什么力气,赵志强行事张扬,他找的那几个混混也不是什么保密意识强的角色。
公安顺藤摸瓜,很快就把砸玻璃、扎车胎、套麻袋打人的几个小混混逮了个正着。
审讯室里,没怎么费力,几人就把赵志强如何请客、如何交代任务、事后又如何给“辛苦费”的事儿吐了个干干净净。
证据确凿,直接摆到了相关领导的案头,速度快的让人反应不及。
前一天,赵主任还在办公室里品着茶,琢磨着晚上去哪个饭局。
第二天一早,上面直接来人,宣布对他进行停职审查。
一查之下,他以往利用职务之便为儿子、为亲友经商“行方便”、“打招呼”的事情,也被一件件翻了出来。
平日里那些称兄道弟的“朋友”,此刻避之唯恐不及。
大树倾倒,只在顷刻之间。
赵志强是在一家歌舞厅里被带走的。
他当时还搂着个新认识的姑娘,拿着麦克风嚎着时兴的“迪斯科”,醉眼朦胧中,看到穿着制服的公安出现在门口,还以为是来维持秩序的。
直到冰凉的手铐铐上手腕,他才一个激灵,酒醒了大半。
“你们干什么?知道我爹是谁吗?”他习惯性地吼叫。
带队的公安冷冷瞥了他一眼:“你爹?自身难保了!”
“你什么意思?”赵志强顿时清醒了。
“意思就是你爹在看守所的牢里等着你。”
公安人员不再和他废话,神情冷峻地的押着他离开。
到了看守所里,赵志强才真正感到了恐惧。
他这辈子顺风顺水,仗着老子的名头横行惯了,从未想过有一天会蹲在这四面透风、只有一张硬板床的号子里。
妈的!都是蔡小婉这贝戋人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