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墨的星垣徽记在腕间烫得发疼时,传送光流刚把他摔在旧星港的锈铁皮屋顶上。
下方的码头弥漫着潮湿的机油味,生锈的货船桅杆上挂着半幅褪色的广告布——“星际快件,三日达全维度”,布角被风扯得劈啪响。更诡异的是街对面:一半是冒着蒸汽的老式咖啡馆,留声机里唱着二十年前的情歌;另一半却是断壁残垣,钢筋上还挂着未来科技感的霓虹灯残骸,蓝紫色电弧噼里啪啦炸在积灰的窗台上。
“时序紊乱度47%。”苏九璃的锚链在掌心旋成银白的圈,她蹲下来捡起脚边一张皱巴巴的报纸,头版标题是《星盟议会通过维度保护法案》,日期停在三年前的霜降日,“林墨,你看——”她指尖点了点报纸边缘,那里正渗出淡金色的丝线,“是时序织网的断丝。”
林墨站起身,目光掠过街角的钟楼。那是座巴洛克风格的建筑,青铜钟摆挂在锈迹斑斑的齿轮上,指针却停在上午十点零七分。钟楼墙面爬满青藤,藤叶间隐约露出半块铜牌——“织网者安氏工坊,承继时序三百年”。
“仲裁所的任务简报里提过,”苏九璃跟上,“旧星港是第七主维与时序副维的交汇点,这里的织网节点撑了三百年的维度稳定。三天前节点突然断裂,整个星港的时间开始‘打结’。”
他们刚走到钟楼台阶前,铜门“吱呀”一声自己开了。穿藏青粗布裙的老人坐在门后织机前,银框眼镜滑到鼻尖,手里攥着根绣花针,针尾系着缕淡金色的丝线。她的白发梳成髻,插着支铜簪,簪头雕着织网纹。
“安婆婆。”苏九璃轻声喊。
老人抬头,目光穿过她们,落在林墨胸口的星垣徽记上:“仲裁官的徽章,终于沾了点时序的味道。”她放下织机,指尖抚过台面上的铜盒——盒盖刻着和林墨徽记一样的星轨纹,“进来吧,织网的心跳,只剩最后一丝了。”
织房里飘着松烟墨和旧木的味道。墙壁挂满织网图谱,有的画着星云般的网,有的绣着齿轮与丝线的交织。安婆婆掀开织机上的红布,露出一截断裂的银梭——梭身刻着“时序不语,织者有心”,断裂处凝着黑色杂质。
“三天前,逆时商会的人闯进来,用干扰器切断了织网。”安婆婆拿起银梭,指腹蹭过断裂面,“他们要的不是破坏,是‘抽丝’——从时序网里抽时间线,凝成逆时水晶,卖去黑市换军火。”她抬头看向林墨,“仲裁官,你要找的不是节点,是藏在织网里的‘未竟信笺’。”
“信笺?”苏九璃皱起眉。
安婆婆从怀里掏出个铜制邮包,封皮写着“致第三十二任织网者”,邮戳是五十年前的“星港启航日”。“这是我师傅当年收到的,他说里面装着织网的‘补丁’。可他没来得及拆,就为了挡住一次时间风暴,把自己织进了网里。”她把邮包放在织机上,“现在,该你拆了。”
林墨伸手碰了碰邮包,指尖刚碰到封皮,眼前的织房突然扭曲。他站在一条泛黄的巷子里,两边是卖糖人的摊子和挂着“大华书局”招牌的木楼。穿学生装的少年抱着课本跑过,嘴里喊着“要迟到了”,路边的留声机放着《天涯歌女》。
“这是……五十年前的旧星港?”苏九璃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她穿着当年的蓝布衫,扎着麻花辫,手里举着份《星港日报》,“林墨,看这个——”报纸头版是“织网者林秋白牺牲,时序节点暂稳”,照片里的青年穿着织网工坊的围裙,笑得和安婆婆有七分像。
林墨突然明白过来。这封未拆的信,是师傅留给安婆婆的,也是留给所有织网者的传承。他伸手去摸口袋,却摸出那枚星垣徽记——徽记此刻正散发着温暖的光,指引他走向巷口的邮筒。
邮筒是铜制的,刻着星盟的纹章。林墨把手伸进去,摸到个硬邦邦的东西——是那个邮包,封皮已经泛黄,但里面的东西完好无损。他取出信笺,纸页上是用毛笔写的字:“秋白吾徒,若你见到这封信,说明织网又遇危机。记住,时序不是线,是网——每根线都连着过去与未来,每个结都藏着未说出口的牵挂。补丁在织机的暗格里,用你的血引动,它会告诉你该怎么缝。”
身后传来脚步声。林墨转身,看见年轻的安婆婆站在巷口,手里拿着织网的梭子。“师傅,我怕。”她声音发抖,“节点又裂了。”
“别怕。”林墨听见自己说——不,是五十年前的林秋白说的,“织网的人,从来不是一个人。”他从怀里掏出邮包,递过去,“这是给你的。”
年轻安婆婆接过邮包,拆开信笺,眼泪掉在纸上:“师傅……”
画面突然碎裂。林墨回到织房,手里攥着那封未拆的信,而邮包已经不见了。安婆婆抹了抹眼睛,指着织机的暗格:“补丁在里面,是师傅用自己织的网做的。”
暗格里躺着块菱形的织片,上面绣着密密麻麻的星轨。林墨伸手触摸,织片立刻贴在他的手腕上,和星垣徽记融为一体。一股暖流涌进四肢百骸,他看见无数时间线在眼前交织——有安婆婆师傅的牺牲,有苏九璃第一次出任务的紧张,有自己去年修复维度裂隙的场景。
“该去顶层了。”安婆婆拿起那截断裂的银梭,递给他,“用补丁引动银梭,把断丝接回去。”
钟楼顶层的齿轮还在缓慢转动,青铜钟摆挂在断弦上,随时会掉下来。林墨沿着楼梯往上爬,沿途遇到不少时间碎片:有的碎片里是逆时商会的成员在破坏织网,有的碎片里是旧星港居民的日常——妈妈抱着孩子买糖人,老人在码头抽烟,水手在酒馆里唱民谣。
顶层平台上,逆时商会的首领灰先生正站在织网节点前。他穿着黑色西装,左脸嵌着机械义眼,手里拿着个蜂巢状的干扰器,干扰器发出滋滋的电流声,把周围的时序线扯得笔直。
“仲裁官,来得正好。”灰先生笑着转身,义眼的红光闪了闪,“把补丁交出来,我可以让你死得痛快点。”他挥了挥手,几个穿黑西装的手下从阴影里走出来,每个人手里都拿着干扰器。
林墨捏紧银梭,补丁在手腕上发烫:“你们到底想干什么?”
“干什么?”灰先生大笑,“时序网里藏着无数时间点的资源——比如这个星港三十年前的矿石,比如一百年前的一颗恒星内核。只要抽足够多的丝,我就能造出逆时引擎,让我的商会成为维度的主人!”他指向节点,“等我切断最后一根线,这个星港就会变成时间的坟墓,而我要的,不过是坟墓里的宝藏!”
手下们扑了过来。苏九璃甩出锚链,缠住两个手下的腿,把他们摔在地上。林墨冲向灰先生,银梭划破空气,带起一道金色的丝线。灰先生用干扰器挡住,干扰器发出尖锐的噪音,林墨只觉得手腕一麻,补丁的光差点熄灭。
“没用的!”灰先生按下干扰器的按钮,周围的时间突然停滞——苏九璃的动作定在半空,锚链悬在离地面一厘米的地方,连风都停了。他一步步走向林墨,“感受一下,时间停止的滋味。”
林墨盯着灰先生的义眼,突然想起安婆婆的话:“时序不是线,是网——每根线都连着过去与未来。”他咬咬牙,用牙咬破手腕,血滴在补丁上。
补丁瞬间爆发出刺目的光。停滞的时间重新流动,苏九璃的锚链砸在灰先生的背上,林墨的长枪从侧面刺穿了他的肩膀。灰先生惨叫一声,干扰器掉在地上,发出剧烈的爆炸声。
“不……不可能……”灰先生捂着伤口,往后退去,“你居然用血引动织网……”
林墨没理他,跑到节点前。断裂的银梭在他手里发烫,补丁的光顺着他的手臂流进银梭。他对准断丝的位置,轻轻一推——银梭带着补丁,钻进了断丝里。
淡金色的丝线从节点里涌出来,像春天的藤蔓般蔓延,把断裂的时序网重新缝在一起。灰先生趁机挣脱,往楼梯口跑去,苏九璃追了上去,锚链甩在他的腿上,让他摔了个狗啃泥。
林墨站在节点前,看着时序网重新亮起。安婆婆走过来,递给他一杯茶:“师傅说过,织网的人,要守着每个结,每根线。”她望着下面的星港,“你看,时间又回到正轨了。”
林墨看着楼下的街道——咖啡馆的留声机还在唱歌,旧报纸的头版日期变成了今天,孩子们的笑声飘上来,混着机油味,变成温暖的风。他摸了摸胸口的星垣徽记,补丁的光还在闪烁。
“婆婆,逆时商会会不会再来?”苏九璃走回来,擦了擦脸上的汗。
安婆婆望着远处的星空:“会。因为总有贪心的人,想偷时间的东西。”她转头看向林墨,“但总有织网的人,会守着它。”
林墨走出钟楼时,夕阳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长。他抬头望着天空,星轨清晰可见,像一张巨大的网,罩着所有的维度。手腕上的补丁还在发烫,提醒他——
时序从不是理所当然的,每一秒,都需要有人守着。
远处传来苏九璃的喊声:“林墨,仲裁所的消息,下一个节点在猎户座悬臂!”
林墨笑了笑,往星港入口走去。风掀起他的衣角,带着旧星港的机油味和糖人的甜香。他知道,这一次,他不是一个人在守着这张网。
因为他手里,握着所有织网者的传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