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铜钟摆撞在锈蚀的钟架上,发出垂死的嗡鸣。林墨站在钟楼顶端,风卷着铁锈味的颗粒灌进衣领,他望着下方扭曲的街道——同一栋阁楼里,三个不同年龄的妇人正同时晾晒衣物,晾衣绳上的水滴悬在半空,既未坠落也未蒸发。
“这是时间褶皱最严重的区域。”身后传来沙哑的女声。穿墨绿旗袍的老妇人扶了扶玳瑁眼镜,她胸前的银质怀表刻着“时序司”三字,“三天前,有人在第七时轨偷换了因果锚点,现在三条时间线正在重叠。”
林墨认出这是时序仲裁院的守墓人白婆婆。她的怀表能照见因果脉络,此刻表盘上正跳动着猩红的光斑,“您说的‘偷换’,是指人为篡改?”
“比那更糟。”白婆婆指向街道尽头。那里立着一座半透明的门,门内涌出的灰雾正吞噬着行人——有人突然变成孩童,有人瞬间白头,还有人保持着奔跑的姿势,身体却像被抽干了时间般逐渐透明。“因果线乱了,生老病死、爱恨离别全成了可编辑的变量。”
林墨摸向腰间的仲裁长枪。枪身流转的星辉接触到空气里的灰雾,立刻腾起淡金色的涟漪。他这才注意到,自己的影子在地面分裂成三道:一道拄着拐杖,一道穿着校服,还有一道...和他此刻的模样分毫不差。
“进去吧。”白婆婆递来一枚铜钥匙,“门后是因果织机房,找到被替换的锚点,把乱掉的线重新编回去。”
门内是一片混沌的穹顶空间。无数发光的丝线从四面八方垂落,有的泛着暖黄(代表已发生的事),有的透着幽蓝(未发生的),还有的裹着黑雾(被篡改的)。林墨的长枪扫过最近的一根黑线,丝线立刻发出尖啸,投影出一段记忆:三天前的深夜,一个戴兜帽的身影跪在同样的织机房,将一枚刻着逆五芒星的晶体按进主控制台。
“是他!”林墨瞳孔微缩。那个身影他见过——上周在时间交易市场,此人用虚假的“永生契约”骗走了半数商队的时轨信物。
“小心!”白婆婆的警告来得太迟。黑线突然暴起,缠住林墨的手腕,将他拖向织机核心。那里悬浮着一颗拳头大的水晶,表面爬满裂痕,每道裂痕都在往外渗出灰雾。
“因果锚点被污染了!”白婆婆的声音带着颤音,“原来的锚点是颗净白的时之泪,现在...”
水晶突然迸发强光。林墨眼前闪过碎片般的画面:戴兜帽的男人跪在织机房,哭着将时之泪砸碎,黑雾中伸出无数骨手,将碎片与逆五芒星晶体融合;更遥远的画面里,这颗被污染的锚点正在向其他时间线扩散,所到之处,历史人物集体消失,新生儿的眉心浮现相同的逆五芒星印记。
“他在制造‘无史时代’。”林墨咬牙切断缠住手腕的黑线,“所有因果都被抹除,连仲裁院都无法追溯源头。”
“所以必须替换回纯净的时之泪!”白婆婆抛来一枚锦盒,“但只有持有仲裁者徽章的人才能触碰它——你胸口的星垣徽记,该亮起来了。”
林墨摸向胸口。徽章果然烫得惊人,他掰开锦盒,里面躺着的时之泪与他心跳同频震颤。就在他伸手去接的瞬间,织机房入口处传来脚步声。
“来得正好,仲裁官大人。”兜帽人从阴影里走出,脸上戴着半张青铜面具,露出的右脸布满树根状的紫纹,“你以为毁了我的仪式?不,这才是开始——等你把时之泪放回去,整个时序织网都会因能量过载崩断!”
林墨握紧时之泪。他能感觉到这颗水晶里流淌着亿万年的时光重量,而兜帽人手里的逆五芒星晶体正贪婪地吸收着它的光芒。“你到底想要什么?”
“自由。”兜帽人举起晶体,灰雾在他身后聚成骷髅形状,“被困在时间闭环里的感觉,你懂吗?我曾是第一批时序守护者,却因为阻止上级篡改历史,被永远困在第七时轨循环。现在我要让所有人陪我——没有过去,没有未来,只有永恒的现在!”
白婆婆突然拽了林墨一把。他这才发现,自己的影子不知何时缠上了兜帽人的脚踝。三道影子同时发力,将男人拽倒在地。逆五芒星晶体“当啷”落地,灰雾如潮水般退去。
“干得好。”白婆婆捡起晶体,指尖泛起青光将其封入玉匣,“但他的话提醒了我——时序织网的漏洞,从来不是某个人的阴谋,而是系统本身的老化。”
林墨将时之泪按进主控制台。水晶与锚点完美契合的刹那,所有发光的丝线重新归位:暖黄的线更亮了,幽蓝的线开始流动,黑雾彻底消散。下方的街道恢复正常,晾衣绳上的水滴终于坠落,在青石板上溅起小小的水花。
“该回去了。”白婆婆关闭织机房的大门,“但记住,今天的修复只是治标。时序织网需要的不是更多仲裁官,而是...革新。”
林墨走出钟楼时,阳光正穿透云层。他摸了摸胸口的星垣徽章,那里还残留着时之泪的温度。远处传来孩子们的笑声,他忽然想起兜帽人说的“永恒的现在”——或许真正的仲裁,从不是强行维持秩序,而是让每个时间点都有继续向前的勇气。
风掀起他的衣角,林墨抬脚走向仲裁院的方向。这一次,他知道任务远未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