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瞳立刻会意上前，微微俯身。唐婉清凑在她耳边低语了几句，声音轻得只有两人能听见。
星瞳听完，躬身行了一礼，转身退下。
一旁的星河见状，下意识摸了摸下巴，眼底也泛起几分好奇的兴味来。
宸鉴青衿会的余韵还尚未散尽，京城里的百姓又被新的热闹话题填满了街巷。
右相林怀仁之女林若羽，皇上亲封为栖霞郡主，即将嫁与怡亲王轩辕瑾书为妃。
更让人们津津乐道的是，因安王轩辕岚（怡亲王的父亲）腿疾突然加重。
皇上体恤老王爷行动不便，特下恩旨，允准这对新人远赴关外的王府完婚。
还指派了大学士唐逸尘亲自护送郡主前往。
消息一出，街头巷尾的议论便没停过。
既有对郡主远嫁的唏嘘，也有对皇家恩典的赞叹。
那些尚未离京的学子们，更是对皇上赞不绝口。
赞他兄弟和睦、手足情深，连带着对这场远嫁关外的婚事也多了几分温情的想象。
唐婉清望着眼前身着嫁衣的林若羽，心头泛起一阵恍惚。
这些时日，两人只来得及在书信里匆匆聊上几句，算起来已有数月未见。
她从没想过，那个曾经最爱策马扬鞭、一身锐气的少女，竟会变得这般模样。
举手投足间规规矩矩，不见半分逾矩，端方里透着大气，华贵中藏着温婉。
目光落在林若羽头上层层叠叠的华贵发簪上，唐婉清心里没来由地一酸。
她记得，林若羽最初是极不情愿嫁给轩辕瑾书的。
后来再问起时，对方竟红了脸，微微低下头去，带着几分少女的羞赧。
唐婉清暗自猜想，或许她是愿意的吧？
至少这一世，不必再困于沈府的深宅后院，也不必再落得个难产而亡的结局。
“听说安王性情爽朗，王妃也是个极好相处的人，你去了一定会自在的，不会拘着你。”唐婉清轻声道。
林若羽抬眸看她，伸手捏了捏她的脸颊，语气轻快：“我知道，你也不用难过，说不定咱们很快就又能见面了。”
唐婉清一愣，随即笑了，从碧桃手中接过一个沉甸甸的锦盒。
“我这段时间给你备了些防身的丹药，路上或是到了那边，都用得上。”
碧桃在一旁抽了抽鼻子，带着哭腔道。
“师傅，这里面好多丹药都是徒弟孝敬您的。
您往后吃的时候，可得想着我……呜呜，千万别把我忘了啊……”
她一哭，林若羽好不容易端着的端庄架子顿时绷不住了。
抬脚轻轻踹了碧桃一下，嗔道：“你师傅我是去成婚，又不是上战场，哭什么哭？”
这一脚惹得周围丫鬟们一阵低笑，碧桃也不恼，眼睛一瞪。
“我好不容易酝酿的眼泪，全被你这一脚给踹没了！”
经她这么一闹，屋里先前那点压抑的气氛顿时散了。
众人都松快起来，七嘴八舌地聊起关外的趣闻传说。
说那边的草原一眼望不到头，说冬日里的雪能没过膝盖……
林若羽指尖摩挲着怀里的锦盒，看了一眼唐婉清后微微垂眸。
目光落在身上的大红嫁衣上，忽然低声呢喃。
“原来当年，你不让我在唐婉兮的生辰宴上穿红色，是因为……”
话音轻得像一缕烟，飘在喧闹的空气里，只有她自己听得真切。
唐婉清给林若羽送嫁刚结束，唐婉兮便带着小皇子径直住进了将军府。
大皇子几番派人来请，唐婉兮愣是不为所动，铁了心不回去。
轩辕睿渊没法子，只好带着小福子亲自登门。
偏巧唐婉兮又带着小皇子去了净觉寺祈福，府中只剩唐婉清。
她领着星河，在厅中接待了轩辕睿渊。
唐婉清望着眼前的男人，心头暗叹：两世光阴流转，自己似乎从未真正看透他。
“清平公主，”轩辕睿渊开门见山，目光落在唐婉清身上。
“还请告知本宫，皇子妃究竟去了何处？”
看着眼前的唐婉清，对她的感觉，从最初的厌烦到惊艳。
然后到求之不得的心心念念。
“皇子妃的婢女说，她们去净觉寺祈福了，难道不是吗？”
唐婉清迎上他的视线，声音不疾不徐，听不出波澜。
轩辕睿渊沉默地注视着她，片刻后，缓缓摆了摆手。
小福子会意，微微俯身，目光扫向星河，示意她退下。
星河眼睛一瞪，毫不避讳地迎上小福子的目光。
这是将军府，可不是大皇子府，摆正自己的位置才好。
唐婉清看了星河一眼，轻轻颔首，示意她先下去。
星河给唐婉清行过礼，临走时还不忘剜了小福子一眼，大跨步出了大厅。
厅内只剩唐婉清与轩辕睿渊二人，四目相对，空气仿佛都凝住了。
轩辕睿渊忽然抬手一挥，唐婉清敏锐地捕捉到一丝气流波动，周身像是被无形的屏障笼罩。
她眉峰微挑——是锁灵蚀，他果然懂蛊术，竟在此刻布下了结界。
“清平公主……不，该叫你我的皇妃才对。”
轩辕睿渊望着唐婉清的眼睛，一字一顿，像是要将这几个字刻进空气里，“好久不见……”
唐婉清依旧平静地回视着他，眼底无波。
自打那日看见他跟踪沈宏霏，最后拾起地上那面轮回镜。
她便了然——他当时一定是躲在暗处，听了沈宏霏与沈夕月的对话，知晓了些属于她的过往。
她垂眸，唇边漾开一抹极淡的笑，再抬眼时，那笑意已化作眼底的寒凉。
“大皇子这话，怕是不合规矩。你的皇妃，是我的妹妹唐婉兮。”
“事到如今，婉清，你还要瞒着我？”
轩辕睿渊站起身，朝她走近一步，声音放柔了些许，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恳切。
“大皇子这是……不打算继续装了？”
唐婉清的目光掠过他，语气里带着淡淡的讥诮。
从唐婉兮说他的侧妃楚青黛已经有了身孕，她便彻底明白。
他体内的同心蛊早已解了，却仍在人前扮演着对唐婉兮情深意重的模样。
轩辕睿渊微微一怔，随即低笑出声。
“被父皇莫名其妙赐婚，与一个不爱的人浑浑噩噩过了数月，还生下了孩子……”
他看向唐婉清，眼神恳切，“婉清，你就这般恨我？
纵是有恨，那也是上一世的事了。
这一世，我是真的喜欢你，想与你一生一世一双人。”
说着，他又朝她走近几步，周身的气息几乎要将她笼罩。
唐婉清端坐不动，只抬眼看向他，语气疏离。
“你难道不该更关心唐婉兮与你们孩子的下落？
同我说这些前世今生，未免有些可笑吧？”
轩辕睿渊垂在身侧的手，不自觉地握紧了拳头，指节微微泛白。
从赏花宴上德顺递来那张纸条开始。
他便像从一场混沌大梦中慢慢醒来——睁眼时，竟已凭空多了个儿子。
后来在沈府仓库里听到的那些惊天秘密，当时只觉云里雾里。
直到从气息奄奄的沈夕月口中拼凑出全貌。
上一世，自己先娶了唐婉清，又杀了她……
他想不到，上一世的自己，竟那般辜负了唐婉清。
难怪这一世，她总是处处躲着他、避开他。
只是，如今幡然醒悟，似乎也太晚了，婉清已经是叶凛萧的女人。
那就……从头再来一次吧。
下一世，定要赶在叶凛萧之前，娶了唐婉清。
轩辕睿渊抬手按了按心口，那里藏着他的笃定。
轮回镜就静静待在自己的袖子里，只需以血献祭，他便能从下一世重新开始。
该用女人血祭，还是……自己的骨肉……他突然想起纸条上的话。
“欲求重生，骨血祭镜。”
在轩辕睿渊眼里，唐婉兮生下的孩子，根本不是他想要的。
这世间，唯有唐婉清才配为他生儿育女。
至于楚青黛之流，更是连提都不配。
他盯着唐婉清的脸，语气带着几分偏执。
“婉清这是不愿说了？也罢，本宫有的是耐心慢慢找，不信找不到人。”
唐婉清没看他，只端起茶杯浅啜一口，声音淡漠：“大皇子请自便。”
“皇子妃！不好了！苏……苏贵妃好像要生了！”吉祥风风火火闯进来，说话都带着颤音。
“慌什么？”唐婉兮正躺在儿子轩辕承德身边逗他。
一听这话，当即坐起身理了理衣襟，吩咐如意照看好儿子，便扶着吉祥的手臂快步出去了。
刚走出房门，就见远处山涧腾起一团祥云，她在心里默默念着：“好兆头，定是好兆头。”
产房内，阿朵拉看着疼得浑身发抖的苏贵妃，急得眼圈通红；
吟霜却镇定自若，一边指挥接生嬷嬷烧热水、备剪刀与洁净布锦，一边安抚着她。
唐婉兮刚走近，就听见苏贵妃痛得高声呼喊，忍不住揉了揉耳朵，从袖中摸出一瓶丹药。
“哎呀，贵妃娘娘，别这般大声喊，得留着力气好生生产呢。”
她说着走进那间布置简朴却干净整洁的屋子。
“婉清呢？我要见唐婉清……我怕……”苏贵妃疼得满头大汗，牙关紧咬，声音断断续续。
“我姐姐可不能来，她一来，大皇子准会察觉，皇上也会知道，你这孩子还怎么保得住？”
唐婉兮说着，从瓷瓶里倒出一颗丹药，“喏，这是姐姐给你备的，快吃了，保准母子平安。”
苏贵妃就着她的手吞下丹药，重新躺回枕上，闭眼默念：吃了婉清的药，一定没事的，孩子定能平平安安。
药效很快起了作用，疼痛感渐渐减轻，她轻轻舒了口气，紧绷的身子也松缓了些。
回想起来，宸鉴青衿会结束的第二天。
唐婉兮一大早便带着儿子，身后跟着几名婢女，专程到锦华殿拜访。
她笑意盈盈地说，听闻苏贵妃将临盆，特意来探望。
顺便让小皇孙伸伸手给贵妃摸摸，沾沾喜气，好让生产时顺顺当当。
那时苏贵妃心里满是疑惑，直到屏退了身边的宫女，才在一众丫鬟里认出了唐婉清的贴身婢女星瞳。
星瞳走到近前，当着她的面动手开始易容。
不过片刻功夫，竟已装扮得与她一般无二。
连那隆起的腹部都分毫不差，若不是细看，简直真假难辨。
苏贵妃这才恍然大悟：原来是唐婉清安排星瞳来救自己。
紧接着，星瞳又拉着苏贵妃，将她易容成一名胖乎乎的婢女。
唐婉兮身边本就有不少这般体态的丫鬟，倒也不显得突兀。
一切收拾停当，星瞳故意脚下一崴，惊呼着跌坐在地。
瞬时引得太监宫女乱作一团，锦华殿内一时间鸡飞狗跳的。
唐婉兮趁这阵混乱，迅速带着苏贵妃与小皇孙登上软轿，悄无声息地出了皇宫。
宫门外，早有一辆马车候着，一路疾驰，将她们送到了这个隐蔽之所。
听说是唐婉清母亲的贴身婢女吟霜的旧居，具体来历，苏贵妃并不清楚。
她只牢牢记得一点：离开皇宫，她和腹中的孩子，才能有活下去的可能。
“贵妃娘娘，您别担心。当年小小姐便是奴婢看着出生的。
这几位产婆嬷嬷，也是小小姐亲自挑选安排的。
不比宫里的嬷嬷差。”吟霜笑着上前安抚。
“哪里还有什么苏贵妃。”苏贵妃轻声道，“往后叫我苏日娜便是。”
她的话让唐婉兮脸上的笑容慢慢淡了几分，她微微垂下头，指尖攥紧了手中的锦帕。
还记得那日，自己告诉唐婉清府里侧妃有孕时，姐姐曾问她：
若大皇子不再受蛊虫控制，他与她的儿子只能二选一，她会选谁？
那时她便想，自己当然选儿子。
不受蛊虫摆布的大皇子，怕是多看自己一眼都嫌烦。
何必热脸去贴冷屁股？他瞧不上她，她还不稀罕呢。
可此刻，唐婉兮下意识用手按住隐隐作痛的心脏，才后知后觉地发现。
原来一场虚假的温情，竟也能让人动了情、入了心……
皇上轩辕震霆躺在床上，只觉得胸口火烧火燎的。
“水”
“皇上，臣妾扶你起来 。”
轩辕震霆看着坐在床边的皇后穆瑶光，他眼睛瞪大。
“大胆，没有朕的允许，谁让你走出永乐宫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