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长公主凌芷瑶的公主别院一个巷子之遥处有一个三进的院子,在这高门大户毗邻的地方看上去不太起眼,但所处的位置恰巧是个死角,平时周围的闲杂人等鲜少过来,幽静的很。
房子是一个四品的武将的老宅子,那武将早已归乡养老,这房子平日里就留了两三个下人住在里面打扫,安静的就像废宅一样。
而此时,这座几乎是废宅的府邸里端坐着一个身披暗色斗篷的女子。
女子头上挽着简单的发髻,面白如玉,长长的睫毛忽闪忽闪的如鸦翅,是个美貌无双的美人胚子,只是眼角的细纹显示她的年纪已经并不年轻了,不过保养得宜,看上去皮肤依旧细嫩的有种吹弹可破的感觉。她一双眼睛里蕴藏着说不出来的情绪,正紧紧的盯着对面的一个男人。
那男人看上去年纪不小,须发皆白,面色还不错,虽然额头皱纹深深,但脸庞颜色红润。他看着对面的女子,叹了口气,
“茜儿,你怎么能怀疑你大哥呢?你想想看,这么多年来,我和你大哥出生入死的在战场上拼命,尤其是为父解甲归田之后,这担子全都压在你大哥一人身上,为了你在宫里能过的体面,这些年,他在那边疆苦熬苦撑,也没短过你在宫里的花销。现在稷儿出了意外,你怎么能怀疑到你大哥的身上呢?那可是他的亲外甥,我的亲外孙子啊。”
“父亲快休要说这些冠冕堂皇的话了,这些年,茜儿听这些耳朵也都已经听出茧子来了。
父亲说的不错,别说入宫之后,就是当初在镇南王府的时候,安家也没少给茜儿送各种的金银财宝,对当初还是王爷的皇上更是慷慨,什么珍稀宝物,只要安家有,从不吝惜。”
原来这两人正是后宫中炙手可热的安贵妃和她的亲生父亲安侯爷。
安侯爷此刻听见女儿忆及往昔的岁月,眉头上拧成一块的旮瘩慢慢舒展开,唇角涌上些笑意来。
可安茜儿的一双美目中却没有任何的笑意甚至温情,她的声音里也透着一丝冷漠。
“不仅如此,安家还是王爷上位的坚定拥趸,无论朝堂前还是战场上,安家都从未退缩过,出钱,出力,甚至流血流汗,这些,既是为了茜儿也是为了皇上。
父亲,您是不是还要如此说?”
安茜儿的话让安侯爷嘴角彻底上弯的时候,语调彻底变得森寒冷漠,让他不由得一阵心惊,脸上也瞬间换了颜色。
“茜儿,你这是什么意思,难道这些不是事实?没有安家,你当年能带着孩子顺利进入镇南王府,没有安家,你能在皇上心中如此被重视,没有安家,你能坐的稳这贵妃之位?”
“哈哈哈,说得好,原来没有安家,我安茜儿什么也不是!
那我请问父亲,没有我安茜儿,安家能封侯挂帅?没有我安茜儿,安家能入得了当初镇南王的门下?没有我安茜儿,父亲和大哥打了败仗的时候能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这些年,安家给茜儿送了不少的金银之物,可从茜儿这儿、从皇上那儿拿走的恐怕更多吧?这些,父亲今天真要茜儿一一摆出来吗?”
安侯爷可以说从来没有见过如此咄咄逼人的女儿,依稀记得多年以前,镇南王迎娶东方秋月的时候,茜儿曾在府中发过一次疯,发誓要东方秋月付出代价,那犀利尖刻的样子,比现在有过而不及,但,那是对外人,在自己这个爹爹和她已故的娘亲面前,茜儿,永远是巧笑嫣然,乖觉懂事的模样啊。
“茜儿,你看你,说这些陈年往事做什么,你说你说的这些,不正是咱们一家人血浓于水,互相支撑的见证嘛。正是咱们一家人心在一起,才能有现在的你,现在的安家嘛。所以今后咱们才更要心往一处使,争取让安家更加兴盛嘛。”
安侯爷又及时缓和了语气,试图像女儿小时候那样哄好她。
“呵呵,安家,还是安家的兴盛更重要!
那我呢?我安茜儿呢?我在那个见不到外面天日的深宫里忍着,撑着,难道就永远只是替安家铺路的棋子嘛!我只有稷儿这一个儿子,他在大哥的地盘上出了意外,如今生不见人,死不见尸,你们一句交代都没有,还想让我帮你们谋害皇上,哈哈哈,这真的天大的笑话,你们难道没有想过,那是我的丈夫和儿子,我出卖自己的丈夫和孩子,难道就是为了用自己的血肉替安家铺路吗?!”
安茜儿的声音不算小,安侯爷惊得从椅子上跳了起来,
“住嘴,住嘴!你喊什么?不要命了!”
“父亲还知道怕吗?做都做了,说说又有什么?!”
安茜儿冷笑道。
“你这是要干什么?你不要安家满门的命,不要自己的命,可你别忘了,你还有一个女儿呢,她的命,难道你也也不要了吗?
凌稷那孩子的事,你怎么能全怪安家,咱们安家本来是实心实意的要扶他上位的,可他呢,处处不听话,不听他舅父的不说,对你的话也阳奉阴违的吧,他现在生死不知的,也不能怪在咱们头上吧。
你也说了嘛,你就这一个儿子,他要是还在,能上位,将来你就是皇太后,你地位尊崇,也能保着咱们安家的荣华富贵,那咱们安家也就认了。可他现在不在了,你还有什么指望,你说,你除了安家还有什么能指望的?你想让我们除了凌瑾,可以,可是你自己没有儿子了,除了凌瑾又能怎样?皇上又不是没有其他的儿子了,是,他们现在年纪小,母亲的身份不高,你不把他们放在眼里,可你要是没打算,再过几年,皇上难说不会厌弃你,凌稷又不在了,你…”
“住口!你放肆!”
安侯爷越说越忘形,连凌稷不在了,这样的话也一再说出口,却不知这话在安茜儿的耳中,听得如同剜心割肉一般,不觉如同母狮一般吼了出来,这句话出口,吓得安侯爷目瞪口呆,也吓得她自己愣住了。屋里顿时如死一般寂静。
半晌,安茜儿浑身如被拆了骨头一般,虚弱无力的摆了摆手,
“好了,安家的意思我知道了,时候不早了,我要回宫了。”
说完,扶着案几摇摇晃晃的站起来,用面纱遮好容颜,就要往外走。
安侯爷这时也才反应过来,
“茜儿啊,为父不是那个意思,你大哥他也没说稷儿一定出事了,咱们等等,再等等,也许稷儿他就回来了对吧,不是,稷儿一定会回来的,他一定会平安回来的。”
安茜儿不说话,只是低头往外走,眼看要出门了,安侯爷实在忍不住,
“女儿啊,今天为父给你说的只是最差时候的打算,还算不得数,你千万莫要当真,更不能走漏消息,不然,不然会害死咱们安家一族的啊。”
安茜儿终于停下来了脚步,头也不回的说了一句,
“原来父亲还知道今天说的都是杀头灭族的大罪,我还以为现在的安家什么都不在乎,什么都不怕了呢。”
停顿了一下,她又继续补了一句,
“放心吧,女儿也还有女儿,现在还不想死!”
说完,扬长而去。
安侯爷愣在原地,好一会儿,才重重的跌坐在太师椅上,恨恨的用拳头捶了一下旁边的案几。
这时,旁边的一扇门轻轻的被推开,一个高大魁梧的男子走了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