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了水瑶的话,凌稷的脸色顿时涨红起来,
“芷瑶,你误会了,我不是瞧不起女子更不是瞧不起你,我是皇子,如果能亲自带兵上战场,会对士气有所鼓舞。况且,我十几年前就在战场上历练过,带过兵,你手下的这队人马看起来年龄都还小,一看就知道没有经过军营的训练,虽然这两天看上去确实十分英勇,但若是陷入战场上的劣势,只怕会出现状况,再说,如果让我领兵,他们就可以算作皇家亲卫,获得东文皇室的认可,以后会有东文朝廷的正式军营编制,芷瑶你的年纪也还小,你可能不懂这些,我真的是一番好意……”
水瑶听了这话,脸色更冷了,这一次,她丝毫没有给凌稷留脸面,直接打断了他的话,手中长鞭一指自己的桃源军,
“我的人,当然没有经过东文军营里的操练,他们是还年轻,但却都有一腔热血,他们,是为了边境那些拿命守卫东文大门的人而来的,是为南疆那些无辜的百姓而来的,他们没有吃过东文朝廷的一粒军粮,穿过东文朝廷的一件军衣,拿过东文朝廷的一文军饷,却已经为东文开始流血牺牲,他们,不是哪个人凭借皇子公主的名号就可以指挥的,他们,自愿走出来,肩扛这份责任,不是为了要什么人的认可,他们要的是: 东文的太平盛世。”
水瑶真的很生气,她的心里一直记挂着当年随母亲东方秋月出征,最后结局悲惨的那支女兵。她们也是正值青春年华,却因为算计,就把鲜血和生命留在了异乡的土地上。所以她带着这支平均年龄不到二十的新桃源军出来的时候就暗自在心里下了决心: 她的人,可以英勇的在战场上献身,绝对不能再死于勾心斗角的算计。可现在凌稷居然想凭几句轻飘飘的话,一点点利益的诱惑就要接管她的人,这是对她,也是对桃源军的侮辱。
前几日和不死人的战斗,让自己刚刚带出来的这支桃源军遭受到初创,这本就让水瑶内心极度心疼,只是为了士气,才一直隐忍不发,表面上依旧若无其事。可是这一刻听到凌稷居然把主意打到自己手中的这支队伍身上,言语中不仅对桃源军的年龄能力挑剔怀疑,居然还想用什么皇室的认可,朝廷的编制来诱惑,真的是让她再也不能忍了。
水瑶这通爆发彻底让凌稷傻眼了,他确实不是一个特别为他人着想的人,但自认为刚才所说的并无不妥。男人大丈夫,出来卖命,谁不渴望能博个封妻荫子,光宗耀祖啊。
嗯,虽然,芷瑶手下的这支队伍里有一半都是女子。
但他这次真的是替他们想了很多,只是……当然,也并不是一定非得要把首领换成自己才能给到他们这一切。
但是如果能两全其美岂不是更好? 自己手中有了兵权,这支队伍有了名分,自己今后肯定不会亏待他们。
对于凌稷来说,从小养成的习惯,做事情的时候不自觉就先要考虑自己的利益,这已经是根植在他的血肉中的东西了。
何况,带兵这一块,确实是跟着皇子比跟着公主更有利、更名正言顺一些的嘛。
所以,凌稷不明白水瑶为什么会发这么大的火,他一向也是骄傲惯了的,自然脸上也不好看了。
“我是好意,但既然芷瑶你不领情,那就算了。其实我的本意也是想为凤鸣城之危出一份力,但看来芷瑶你并不相信我。”
凌稷扫了远处的姜涛一眼,那一位,明显是凌瑾的人,虽然面上恭顺,但更不可能与自己有什么牵扯。
他忽然没来由的一阵灰心,早晨看到漫山遍野朝气蓬勃的兵士时,忽然涌起的豪情顿时泄掉了八九分。
他在做什么呢?讨好芷瑶吗?他们能是普通的兄妹吗?在他和凌瑾心里,自己恐怕是仇人吧!
可他真的也是有苦无处诉。
对凌瑾,他确实一直有所防范,但他一直也并不赞同母妃和舅父处心积虑的想要他的性命。
对芷瑶,他其实是有些内疚的。这是他第一个妹妹,虽然不是母妃亲生的,但她出生的时候,因为是女孩子,母妃没有像凌瑾出生的时候那么紧张。他还在她小时候去看过她好多次。
那时候,他对这个粉粉嫩嫩的小妹妹心里喜欢的不得了,可慢慢的,被母妃发现他疏于学业,喝令他不许再去太子妃的院子,他才再也没去过一次。
直到娉婷出生,他虽然对她好,但都没有再像喜欢初生的瑶瑶时那么喜欢过一个小娃娃。
然而,这些,芷瑶肯定都不记得,不对,应该是没有一个人会记得这些,包括母妃。
他们不知道当年芷瑶和凌瑾失踪后,他整夜整夜的睡不着,却不敢表现出来。他那时候也只有十几岁,整日里想着要为母妃争气,要替她向太子妃复仇,虽然他那时也不确定太子妃和自己到底有什么仇,母妃说她抢走了爹爹,给她们母子带来了苦难,这激起了少年自己的报复心。
那时,他没日没夜的读书,不要命的练功,拼命在父亲面前表现,什么都听母妃的,一心想要杀了东方秋月和她儿子凌瑾……
可那场血腥的刺杀之后,他恶心,他恐惧,他大病了一场。
躺在床上的时候,以前没想到或者不愿意想的事情都像洪水一样涌进了自己的脑子。
他好像想明白了很多事,又好像什么都没想明白,但他还是什么都做不了。
凌瑾不见了,芷瑶也不见了,很有可能死在混乱之中了,连个尸首都没找到。他拼命告诉自己,她是东方秋月的女儿,是母妃的仇人,自己的亲妹妹是娉婷,芷瑶什么都不是……
他什么都听母妃的,自己不思不想,他拼命对娉婷好,就喜欢看她无忧无虑的笑,看她刁蛮任性不讲道理,好像只有这样,他深夜的梦魇才会少些,他手上沾的血才会值得。
后来他不愿意在京城待着,他不顾母妃的哀求执意从军,上战场,妄图用血赶走深夜的梦魇。
没想到他遇到了疑似芷瑶的女孩,当时他脸上镇定,内心恐慌,他不知道该怎么办,他几乎是逃走的,可他不敢面对又忍不住留下了那枚有追踪效用的红色宝石……
他从内心不想伤害她们,可他现在觉得他就是个笑话,他这半生都在逼着自己上进,努力,可到头来没有一个人对他满意。
母妃对他失望,觉得他不和她一条心,娉婷怨他不带他离开,眼前的芷瑶呢,可能从来没有把自己当做兄长过吧……当然,这也不怪她,皇家嘛,像他们这种关系,没有趁乱要了自己的命,可能都是因为她长在民间,不懂得下手的缘故……
心灰了,也碎了,但脸还是要的,凌稷觉得自己现在也只剩下这点可怜的尊严了,于是脸绷的比水瑶还要紧,神色看上去更是冰冷的吓人,
“既然如今我在这里帮不上什么忙,岭南之事虽然得以了结,也不是我之力,我也不屑于抢你们的功劳,回京之时我自会向父皇上书说明。只是现在,我还不能回京都复命。”
听到凌稷并不打算回京都,水瑶松了一口气。不回去才好,不然,她和哥哥在这里打这仗,凌稷回去和安贵妃再起点什么幺蛾子,她很担心太康帝再做回墙头草,不知道还会出什么事情。
但转眼,凌稷的话就让水瑶又傻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