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55,坠落的微笑
身后的吐鲁营地已成火海,残兵在交叉火力下成片倒下,断肢与枪械零件在空中飞舞,惊起的鸟群遮天蔽日,将黎明的天空染成血色。
浓烟裹着火星冲天而起,顾雅跌跌撞撞地拨开燃烧的藤蔓,看见王泽在营地里艰难的行走。
她发了疯似的大声喊叫,喉咙被硝烟呛得生疼。
\"往这边跑!往这边跑啊!\"
王泽脚步猛地顿住,被血污糊住的眼睛艰难地眨了眨。
顾雅抓住他手腕往斜坡下拽,腐叶在脚下打滑,远处突然传来直升机旋翼的轰鸣。
当四人组冲出最后一片荆棘丛时,墨绿色的机身正悬停在空地上,舱门处的华夏军人朝他们拼命挥手,飞机上的华夏国旗在晨雾中格外刺眼。
\"快登机!\"
为首的军人托住顾雅后腰,将她推上舱门。
王泽却突然挣开搀扶,指着追兵方向咿呀嘶吼——吐鲁残兵正端着枪从树林里冲出。
华夏军人立刻架起机枪扫射,弹壳如雨般落在王泽脚边,他却固执地挡在舱门前,用身体为顾雅挡住流弹。
\"他是好人!带他一起走。\"
顾雅抓住舱门边的绳索,朝机长哭喊。
直升机猛地拔高,王泽踉跄着伸手去够,却在这时被流弹击中小腿。
顾雅尖叫着探身。
直升机旋翼卷起的狂风撕扯着王泽的衣袖,他攥着悬梯的手指已被钢索勒得血肉模糊。
子弹嵌入肩胛的剧痛像电流般窜遍全身,温热的血顺着手臂滴在顾雅仰起的脸上,混着她飞溅的泪珠砸向百米下的密林。
\"抓住我!\"
顾雅趴在舱门边尖叫,伸手去够他不断下滑的手掌。
王泽的视线开始模糊,却努力睁大眼睛,想把顾雅惊恐的模样刻进心里。
他看见华夏军人拽住她的腰带,看见舱门边缘晃动的红旗,突然想起第一次在红浪漫见到她时,她指着自己的胸牌冲他笑的样子。
又是一声枪响,悬梯的钢索被打断。
失重感猛地攫住王泽,他像片落叶般翻卷着下坠,风在耳边呼啸成尖锐的哨音。
顾雅的哭喊声越来越远,化作一个模糊的白点。
他突然觉得很轻,好像那些蛇咬的伤口、枪伤的剧痛都消失了,只剩下胸腔里某个地方暖暖的。
坠落的过程中,他望着直升机逐渐变小的轮廓,望着顾雅探出舱门的身影,裂开被血染红的嘴唇,露出了一个笨拙却真实的微笑。
密林在下方张开墨绿色的怀抱,他最后看见的,是顾雅撕心裂肺的呐喊。
旋翼的轰鸣渐渐远去,王泽的身体砸进树冠,惊起一群彩色的小鸟。
它们扑棱着翅膀飞向晴空,翅膀上的光斑像极了他最后看见的、顾雅眼中碎裂的泪光。
意识像被揉碎的烟丝,在无边黑暗里飘散。
王泽感觉不到身体的重量,只有残存在魂魄里的剧痛如影随形——肩胛被子弹洞穿的灼烫,蛇毒侵蚀肌肉的麻痒,还有坠地瞬间骨骼碎裂的钝响。
他试着挥动手臂,却只看见幽蓝的魂火在指尖明灭,像极了族里萨满祭祀时点燃的磷火。黑暗中没有上下左右,只有永恒的虚无在延展。
他飘啊飘,偶尔撞碎几缕缠绕的黑雾,会响起顾雅坠机时的哭喊,或是班尼扣动扳机前的冷笑。
这些声音像淬毒的针,扎进透明的魂魄里,让他徒劳地想捂住耳朵,却连手掌都化作了稀薄的雾气。
忽然,前方亮起一点微光。那光呈琥珀色,王泽本能地飘近,发现光点周围浮动着无数细碎的记忆残片。
是他用木炭在麻布上画小人时顾雅的笑,是被毒蛇咬中时她掐进自己手背的指甲,还有直升机舱门处她伸来的、沾满自己鲜血的手掌。
在这片吞噬所有形骸的虚空中,王泽终于读懂:执念如同掌心紧攥的流沙,越是用力,越是从指缝间加速流逝。
感情的枷锁从来不是外界强加的镣铐,而是自己锻造的牢笼。
唯有放下,并非斩断情丝的决然,而是承认命运轨迹的释然;不是遗忘过往的麻木,而是接纳遗憾的豁达。
当松开紧握的双手,痛苦便如晨雾遇阳,在理解与慈悲的光芒中消散——原来真正的解脱,是让灵魂在懂得取舍的顿悟里,重获自由翱翔的力量。
一个厚重的声音突然在耳边响起。
“你悟到了吗?”
王泽只剩下的一缕幽魂,却突然开心的笑了。
“是尊者吗?我悟到了,我终于悟到了。”
“你悟到了什么?”
“放下!只有学会了放下,才能够割舍这一切。”
尊者的声音再次传来,有一丝释然,也有一丝兴奋。
“你果然是那个我在苦苦寻找的人,看来只有你才能够完成我的愿望。你能领悟到这一切,就可以学习小唯他们一样的道。”
王泽遗憾的说。
“尊者,我只能跟你说抱歉了。我现在只是一缕幽魂,什么也做不了,也许过不了多久,我就该去阎王殿报道了。”
尊者发出一声轻微的笑声。
“我想留住你,阎王爷不敢拿你怎么样?你当我让你取的那些宝贝都是白拿的吗?”
混沌如潮水般退去,刺目的金光穿透意识的迷雾,将无边黑暗灼出细碎裂痕。
王泽的\"视线\"先是捕捉到鎏金法轮在虚空转动,细密的梵文咒印如星河流淌,继而看见玄色广袖垂落,衣袂间绣着的莲纹随神秘韵律舒展——尊者身披的霞光将他透明的魂魄都染上了暖意。
\"执念可渡人,亦能困心。\"
低沉的嗓音震颤着虚空,尊者掌心浮现的铜镜映出王泽坠落时的微笑。
\"你已窥见解脱之道,却仍逆流而行。可知为何?\"
魂火在王泽周身剧烈跃动,他望着镜中顾雅哭喊的面容,突然明白所谓\"放下\"从不是割舍,而是不再困于得失的虚妄。
当直升机轰鸣穿透虚空的刹那,他朝着光的方向伸出手,幽蓝魂体在金光中渐渐凝实——原来真正的释然,是带着领悟重新拥抱人间的勇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