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有你师娘，当初将你带回天辰山，是她种下的因，同样她也收获了你这个女儿，结了善果。”
感情是相互的，就以云栖晚对沈星若的感情来看，不用问，他也能猜到，沈星若有多喜欢这个女儿。
“而她选择承受以失去性命为代价，解除你身上的曼陀蛊，是因为她想种下，云栖晚可以好好活着的因。”
“有些因是无意间种下的，结的果也不是我们能控制的。”
“不过有些因是特意种下的，因为他们想求自己想要的果。”
“在你看来，你师娘身亡是恶果，可对她来说，却是善果，因为她成全了自己最大的心愿。”
这世间没有绝对的善恶，自然也没有绝得的善果和恶果。
云栖晚有些不敢相信。
“所以，外祖父的意思是，这一切都与我无关？”
“没错，你既不是你外祖母死的因，也不是你师娘死的因，你自然也无须承担她们死去的果。”
云栖晚只觉浑身一震，眼泪如断线的珍珠那般，掉个不停。
所有人都跟她说，师娘和外祖母的死不怪她。
可她知道，那只是因为师娘和外祖母对她的爱，他们才愿意宽恕她，可她依旧觉得自己是个罪人。
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哭，可当谢知礼说，这一切与她无关，不是她种的因，也不用承担果时，她的眼泪怎么也忍不住。
轻轻拭去她眼角的泪。
“晚儿，无愧于人，无愧于心没有错，但他人有他人的因果，你也有你的因果，切不可将自己和他人的因果交织混杂在一起。”
“就算是你最亲的人，最爱的人，也不例外。”
听到这番话，云栖晚又觉得在无形中，有个小锤子狠狠敲了敲她的脑袋，重复了一遍。
“不将自己和他人的因果交织混杂在一起？”
担心她再钻牛角尖，谢知礼继续道。
“如果按照你先前的说法，那你外祖母的死也有我的责任；你舅舅和舅母的死，我也有责任；澜安和音希从小无父无母，我也有责任。”
“你跳下疾风崖，我有责任，柠儿被困王府十五年，我也有责任。”
“我是不是也该痛恨自己，不原谅自己？”
“但如果人人都这样苛责自己，就与苛责他人并无区别，人与人之间的相处也会乱套。”
温暖他人，照顾他人固然是好，但前提得先温暖自己，照顾好自己。
“就如咱们祖孙俩，即便我们是最亲的人，但你也不能替我承受我的因果，同样，对你，我也不能。”
“你有喜事，外祖父会替你开心，但那喜事永远不是外祖父的，同样，你的苦难，外祖父会替你忧心，但苦难永远还是你的。”
“因为你是云栖晚，我是谢知礼，我们都有自己的宿命。”
云栖晚逐渐有些明白。
“依外祖父这么说，那人与人之间不会只剩下冷漠自私吗？”
“不会。”
“为何？”
担心她仰着头伤了脖颈，谢知礼微微俯身。
“因为这世间还有千千万万的人，会让他人种下的因，开出善果。”
“但是谨记，咱们不能介入他人的因果，也不能混杂他人的因果，更不能交织自己的因果。”
“我们能做的就是，自身之因，不强求其果；他人之因，回赠以善果。”
说完后，谢知礼便不再言语，静静等着云栖晚领悟。
只见她眉头紧了又松，松了又紧，嘴角一会儿上扬，一会儿下垂，还有那双小眼睛，一会儿锃亮，一会儿又黯淡无光。
反复折腾将近半个时辰后，云栖晚才重新靠在谢知礼膝头，眉间舒展，先前的郁色也早已褪去。
“外祖父为何从前不对我说这番话？”
“有些事，如果不是你主动踏出那一步，我们也只能在门外干着急。”
话就是那些话，人也还是那个人，可心境不同，领悟力也会不同。
从前的云栖晚封闭了自己，如今她愿意迈出那一步，他自然会牵着她往前走。
心中的包袱被卸下，云栖晚开始找茬。
“那外祖父明明知道表哥的心病，为何让我去开导他？”
谢知礼一脸嫌弃。
“你表哥的层次太低，不值得老夫多费唇舌。”
他倒是想开导那大孙子，可那大孙子不给机会。
云栖晚挑眉。
“外祖父这是在夸我？”
长时间未动弹，腿有些麻，谢知礼没了耐心。
“你想多了。”
哼，不想让你多傲娇一分。
知道他是故意的，云栖晚不同他计较，她现在心里在炸烟花，顾不上这点毛毛雨。
“那外祖父……”
问题还说出口，只见谢知礼忽然猛地抽回自己的脚，云栖晚一时不察，往一旁摔去。
麻了，这下更麻了。
揉了揉腿看到坐在地上的云栖晚那幽怨的小眼神，谢知礼呵斥。
“没良心的丫头，口都说干了，还不去赶紧倒杯茶过来。”
云栖晚委屈巴巴爬起来，连续倒了好几杯茶，只敢在心里嘟囔。
外祖父真是一点风情也不讲，把这么温情的时光，破坏得干干净净。
“看什么看，老夫腿都麻了，罪魁祸首还不过来帮忙捶一下。”
他原本想再忍忍，这丫头问题一个接一个，没完没了，得问到猴年马月去。
及时给谢知礼的麻腿输送了内力后，云栖晚小拳头有一搭没一搭地捶着。
“外祖父，您觉得人真的会死而复生吗？”
边关之事，谢知礼也知晓。
“你是说借尸还魂的司空锦？”
“经过江姐姐多番验证，在叙说从前之事时，司空锦从不曾露出破绽。”
若不是江凌霄，他为何知晓从前之事。
谢知礼没有直接回答她，而是示意她看向桌上的空碗。
“觉得外祖父的手艺如何？”
云栖晚虽不知他为何会提起芙蓉羹，但还是如实回答。
“很好，味道也不输于外祖母做的。”
谢知礼制止她捶腿的动作。
“但终究不是你外祖母做的，对吗？”
即便是同样的配方，但他们做出来的味道仍旧是不一样的。
云栖晚先是一脸茫然，接着像是被光照进心底，眼前一亮。
“多谢外祖父指导，晚儿知道该怎么做了。”
见她起身离开，谢知礼又道。
“晚儿就没有想过，假装这芙蓉羹就是你外祖母做的吗？”
云栖晚转身，眼神坚定。
“不，外祖母永远是外祖母，无人替代，无法假装。”
同样，江凌霄也永远是江凌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