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笑什么?”
刘蟠见商人不仅不害怕,还发出大笑,顿时火冒三丈。
那商人,实则是夜不收的得力干将,早就料到曹刘两人虚张声势,淡淡一笑:
“我笑两位将军陷入危地而不自知,要将数万河北健儿往死里整啊!”
“你胡说八道!今日不过是战术性撤退,休整半日,明日必能拿下晋阳城。”曹骏寒声道。
“两位将军何必自欺欺人呢?”商人微微一笑,“今日城下之事,我们等在城头亦看得分明。”
“拓跋雄借刀杀人,其心可诛。”
“两位将军乃河北、燕云豪杰,当初举兵抗狄,亦是为保境安民。”
“奈何朝廷昏聩,割地求和,致使二位英雄无用武之地,不得已暂栖韩延寿檐下。”
“可韩延寿、拓跋雄,何曾真正将二位当人看?不过视作可以随意舍弃的棋子与炮灰罢了。”
这话如同尖针,狠狠扎在曹刘二人的痛处。
曹骏脸色变幻,喝道:“休要挑拨离间!说出你的来意!”
商人正色道:“晋王殿下仁德,赵将军亦深知二位将军之苦衷与不得已。”
“殿下有言,是朝廷有愧于两位!如果二位将军能幡然醒悟,重归大胤旌旗之下,殿下与赵将军必以诚相待。过往恩怨,一概不究。”
“二位麾下将士,亦可得到妥善安置,绝不令其再受今日城下枉死之痛。”
“这,难道不比留在此地,被拓跋雄步步紧逼,最终兔死狗烹要强上百倍?”
帐内再次陷入沉默。
曹骏和刘蟠的内心掀起了惊涛骇浪。投降晋王?
这个念头他们不是没有闪过,但真正被对方提出来,却又是另一回事。
这关乎身家性命,关乎麾下数万弟兄的前程。
“兹事体大,我等需时间考虑。”
刘蟠深吸一口气,缓缓道,“你且先下去休息,但今日之事,若有半点泄露……”
“将军放心,在下知道。”
商人从容道,“我会在营中隐秘处等候,但请将军早作决断,迟则生变。”
“不过拓跋雄,恐怕不会给二位太多时间了。”
说完,便被亲兵悄悄带了下去。
帐内只剩下曹刘二人。
烛火将他们的影子拉得长长的,在帐壁上晃动,如同他们此刻摇摆不定的心神。
......
与此同时.
拓跋雄的大帐内,气氛同样肃杀。
“大王,曹骏、刘蟠今日阵前违令,擅自退兵,几乎引发营啸,其心已异,其行可诛!”
“若不严惩,军法何在?日后如何统兵?”一名拓跋雄的副将愤然道。
另一名幕僚则相对谨慎:
“大王,曹刘二人虽败,但麾下仍有近两万可战之兵,且多是同乡子弟,若逼之过急,恐生内乱,届时晋阳城内的赵暮云趁势杀出,我军危矣。”
拓跋雄面沉如水,手指轻轻敲打着桌面。
今日曹刘的反应,确实出乎他的意料,也打乱了他的计划。
他原本打算继续消耗这两人的兵力,待韩延寿的援军一到,便可轻松收拾残局,甚至顺势将曹刘两人的兵马收编。
如今,这两人显然已有了强烈的戒备和反意。
“赵暮云……会不会趁机派人接触他们了?”拓跋雄忽然冒出一句。
帐内众人一愣。
拓跋雄眼中寒光一闪:“传令下去,严密监视曹刘大营的一举一动,尤其是夜间,任何出入人员,都给我仔细盘查!”
他顿了顿,语气变得森然:“从本帅亲卫中抽调两千精锐,秘密部署在曹刘大营外围要道。”
“一旦他们有异动,或接到本帅号令,立刻出击,以雷霆之势,先斩了曹骏、刘蟠这两个首鼠两端的小人!”
他绝不能容忍内部出现如此巨大的隐患,尤其是在即将与晋阳决战的前夕。
宁可错杀,不可放过!
......
晋阳城内,赵暮云和胤稷也并未安枕。
“师父,您说曹骏和刘蟠,会接受我们的招揽吗?”
胤稷有些担忧地问。
赵暮云站在窗前,望着南方狼峪大营方向隐约的火光,缓缓道:
“人心难测,但利益攸关。经过今日之事,他们与拓跋雄已势同水火。”
“留下,要么被拓跋雄逐步蚕食,要么在下次攻城中被我们消灭。”
“投降我们,虽背负叛名,却有可能保住麾下兵马,甚至在我军中获得一席之地。”
“只要他们不是蠢到家,应该知道如何选择。”
周老先生补充道:“关键在于,要让他们相信殿下的诚意,并且,要给他们创造能够安全反正的机会。”
“但拓跋雄绝非庸才,此刻必然也已加强戒备,甚至可能准备先下手为强。”
赵暮云点了点头,对侍立一旁的沈千吩咐道:
“让我们的人密切关注狼峪大营的动向,尤其是拓跋雄本部的调动。”
“一旦发现曹刘二人有决断的迹象,或者拓跋雄有动手的征兆,立刻回报!”
“同时,通知李懋、萧彻云、奚胜,做好接应准备,随时可能夜战!”
“是!”沈千领命,悄无声息地退入阴影之中。
朔风吹过原野,带着刺骨的寒意。
夜色更深,狼峪大营除了巡逻队单调的脚步声和远处伤兵营隐约的呻吟,一片死寂。
然而在这寂静之下,潜流暗涌。
曹骏和刘蟠的中军大帐内,灯火通明,两人相对而坐,面前的酒菜早已冰凉,却无人动筷。
那枚刻着“沈”字的木牌,静静躺在案几中央,像一块烧红的烙铁。
“刘兄!”曹骏终于打破了令人窒息的沉默,声音干涩,“你怎么看?这…或许是条活路。”
他指了指帐外,“留在这里,拓跋雄绝不会放过我们。今日他按兵不动,只怕是在调兵遣将,准备对我们下手!”
“韩延寿的援军?哼,就算来了,也是先帮着拓跋雄对付我们。”
刘蟠缓缓抬起头,眼中布满了血丝,他压低了声音,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曹兄,你可想清楚了?一旦踏出这一步,你我,还有跟着我们的这些弟兄,就再没有回头路了。”
“回头路?”
曹骏猛地激动起来,脸上尚未擦净的血迹在灯光下显得格外狰狞,“难道像狗一样被拓跋雄驱使,眼睁睁看着弟兄们去送死?”
“朝廷当初弃我们如敝履,韩延寿视我们如猪狗!这天下,还有我们的容身之处吗?”
“晋王好歹是正朔,是胤姓皇族!赵暮云虽然狠辣,但观其用兵,不失为一条汉子!今日那使者所言,未必不是真心!”
他喘了口气,盯着刘蟠:“刘兄,别忘了今天溅在我们身上的血!那是我们自家兄弟的血!”
“跟着拓跋雄,明天流干最后一滴血的,就是你和我!”
最后这句话,如同重锤,狠狠砸在刘蟠心上。
他眼前仿佛又浮现出亲卫们被炸得血肉横飞的惨状,鼻端似乎又萦绕着那浓得化不开的血腥气。
他闭上了眼睛,深吸一口气,再睁开时,眼中已是一片绝然:
“罢了!与其坐以待毙,不如搏一条生路!”
刘蟠一拳砸在案几上,“曹兄,我听你的!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