校尉府内,白若兰也已得知鞑子入侵的消息。
她脸色苍白,却强自镇定,指挥着府内下人帮忙搬运守城物资,安抚惶恐的眷属。
桓那雪听闻消息,胎气又是一阵波动,医官连忙施针用药,才勉强稳住。
就在这时,侍女来报:“夫人,胤瑶郡主来了,说要见您和桓夫人。”
白若兰眉头一蹙,这个时候,她来做什么?
难道是看笑话?还是想趁机要挟?
她整理了一下衣襟,沉声道:“请她进来。”
胤瑶独自一人走进厅堂,依旧是一身素衣,却不见往日的高傲,眉宇间带着一丝凝重和坦诚。
“白夫人,桓夫人,”
她率先开口,语气平静,“北狄大军压境,想必二位已经知晓。我不想多言其他,只问一句:大敌当前,可否暂时放下你我恩怨,一致对外?”
白若兰冷冷地看着她:“郡主此言何意?”
“意思很简单。”
胤瑶目光扫过白若兰和内室方向,“守住朔州,一切尚有可为。”
“朔州若破,你我皆成鞑子刀下之鬼,或阶下之囚,届时还有什么恩怨、什么权位可言?”
“我愿以郡主身份,登城劳军,稳定民心,并督促萧彻云所部,听从韩司马调遣,守住朔州!”
“只望二位夫人,亦能摒弃前嫌,助韩司马一臂之力,稳定后方。”
白若兰和刚刚缓过气被侍女搀扶出来的桓那雪都愣住了。
她们没想到胤瑶会在这个时候说出这样一番话。
桓那雪狐疑道:“你…你会如此好心?谁知是不是缓兵之计,甚至想趁机夺权?”
胤瑶苦笑一声:“此时此刻,夺权何用?守不住城,权有何用?”
“我胤瑶虽是一介女流,却也知家国大义,分得清轻重缓急!”
“若二位不信,我可白纸黑字,宣告全城。若城破,我胤瑶愿与二位及全城军民,同死!”
她的语气斩钉截铁,眼神清澈而坚定。
白若兰凝视她良久,心中的坚冰似乎融化了一丝。
或许,在这国破家亡的危机面前,个人恩怨真的可以暂时放下?
“好。”白若兰终于缓缓点头,“我可以信你这一次。也希望郡主……言而有信!”
“一言为定!”胤瑶郑重点头。
一种微妙而脆弱的同盟,在强大的外部压力下,暂时达成了。
与此同时,韩忠也接到了萧彻云表示愿意听从调遣协同守城的消息。
他虽心中疑虑未消,但大敌当前,多一份力量总是好的,立刻做出了部署:
令萧彻云部一千兵进驻武周城,与朔州城形成掎角之势,相互策应,并负责警戒侧翼,防止鞑子迂回包抄。
而太子派来的钦差礼部侍郎潘仁从晋阳周围各州调来的五千兵马,在得知鞑子即将入侵后,纷纷丢下潘仁,离开朔州,赶回各自州府防御。
潘仁一下子成为光杆司令,只能带着随从绕路飞狐岭,避开晋王在河东道南部的兵马,急匆匆返回京城。
战争阴云,彻底笼罩了平虏校尉府管辖的边陲重镇。
而在京畿一带,太子与晋王的内战也已拉开了序幕。
李成化和杨定国率领的京师五营精锐,陷入了极大的混乱和矛盾之中。
他们本是受老皇帝的旨意回援京城,却得知太子已经登基称帝,并下旨让他们转向去攻打“奉诏靖难”的晋王。
军心一时浮动。
杨定国老成持重,虽觉蹊跷,但皇命难违,且家眷皆在京城,不得不从。
而李成化却是开国将门勋贵之后,京城那帮功勋国公纷纷拥戴太子,他毫不犹豫选择站在新帝这一边。
两人最终还是率军转向,试图拦截正在滚雪球般壮大的晋王“靖难”大军。
双方前锋部队已在京畿外围的某些区域发生了小规模的接触和摩擦,互有胜负。
京城之内,新帝胤昭坐在龙椅上,却感觉如坐针毡。
龙案上堆满了各地传来的告急文书:有晋王势大的,有北狄入侵的,有粮草不济的,有官员阳奉阴违的…
他焦头烂额,只能依靠顾鼎铭、崔开济、陈雄等人。
一边疯狂镇压京城内的反对声音,一边不断催促各地兵马勤王,同时严令李成化、杨定国尽快击败晋王。
......
镇狄堡。
石勇望着北方地平线上那越来越清晰的尘烟,握紧了手中的绣春刀。
他因出兵救援夏州,而导致王磐的死士乘虚而入,给烟草作坊造成了巨大损失。
赵暮云对他和周副都尉做出了严厉的惩处。
这对石勇来说,是一种耻辱。
他发誓要在战场上将尊严夺回来!
尽管那个当初在静边军镇没有嫌弃他饭量大而将他带回延庆墩烽燧台,让他顿顿都有肉吃的赵什长已经“死”了。
看着镇狄堡后方的延庆墩,赵暮云和这帮延庆墩老兄弟一起训练的场景又浮现在眼前。
“赵头,您在天之灵保佑我,小石头一定不让鞑子进清水河谷一步!”
忽然,冰冷的雨点悄然从灰蒙蒙的天空飘落,落在冰冷的垛口上。
轰隆隆的声音响起,滚滚烟尘如同连接天地的昏黄幕布,自北方席卷而来,沉闷如雷的蹄声由远及近,震得大地都在微微颤抖。
折兰王的五千骑兵,作为北狄宗室名将兀良哈右路军的先锋,如同觅食的狼群,终于出现在了清水河的河谷。
延庆墩那边,烽烟燃起,随即兜子岭等十多次烽火台接二连三燃起烽烟。
静边军镇、武周城以及后方的朔州城,马上进入备战状态。
镇狄堡内,瞬间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只剩下旌旗在风中猎猎作响的声音,以及士兵们粗重而压抑的呼吸声。
石勇看着城下那密密麻麻的鞑子骑兵,舔了舔有些干裂的嘴唇,眼中非但没有恐惧,反而燃烧着熊熊战意:
“来得正好!老子的大刀早就饥渴难耐了!”
也许是吃了多次教训,折兰王异常小心。
虽然他请缨当了先锋,但麾下这五千骑兵已经是他的最后本钱。
要是全部丢在南下的路上,今后便再也没有在草原上立足的资本。
鞑子在镇狄堡外的河谷聚集,并未立刻发动进攻,而是缓缓停下,开始安营扎寨,
并派出无数游骑,如同旋风般来到镇狄堡前面,侦查守军虚实,试探防御弱点。
一时间,清水河谷泥沙飞溅,哨箭呼啸声不绝于耳。
镇狄堡内,大部分士兵都隐藏在垛口之后,弓弩上弦,滚木礌石准备就绪,冷冷地注视着鞑子的动向,如同蛰伏的猛兽。
而银州、蔚州两个州府,都尉田庆和林丰同样受到了鞑子兵临城下。
银州是从束勒川而来的铁木尔的三千骑兵,蔚州是从漠南草原而来的娄烦王七千大军!
依附在银州外围的慕容部,早已经全部撤进了银州城内。
慕容春华也站在了银州城头,听候调遣。
他信守承诺,没有因为赵暮云的“死”了背叛。
朔、银、蔚三州,面临着一场空前的考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