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见李郎中的话,虞清欢便要将手抽出来,却被程公瑾紧紧握住。
他苍白的面容映着昏黄的烛光,眸色比夜色还深,程公瑾压着声音问:“能不能留在这陪我?”
这样重要的事情,他私心想把虞清欢留在身旁。
闻言,李郎中的白眼都快翻到天上去了,平日里不是挺横的,命都不当回事,这会儿倒是需要人陪了。
虞清欢犹豫了一下,看向李郎中,得到李郎中同意的眼神,这才点点头,“好,我陪你。”
很快,程公瑾就褪了身上的衣物,躺在了榻上。
李郎中端着一碗掺了血的药汁走来,本想自己动手,可这会儿看见虞清欢那么闲,两人还牵着手,决定当一回好人。
他将药碗递给了虞清欢,“你来给他涂。”
虞清欢当即接过药碗,就要扶着程公瑾起来喝药。
李郎中看得额角直跳,“是让你把药汁涂到他身上,不是给他喝的!”
这两人,到底有没有一个在听自己说话的?
虞清欢顿时脸热,有些不好意思,光顾着程公瑾了,压根没听见方才李郎中说了什么,差点就把药给程公瑾喝下去了。
程公瑾看向李郎中,眉头微蹙,“好好说话。”
李郎中:“......”还护上了,等会就给你狠狠扎几针。
虞清欢连忙将药碗放低,取了一旁的棉布,沾了些许暗红色的药汁,从程公瑾心口的位置开始涂。
药汁微凉,还带着淡淡的血腥气,就李郎中所说,这是为了逼蛊虫显形。
很快,药汁就涂满了整个上身,虞清欢将空了的药碗放到桌上,站在一旁看着。
此时,李郎中手里已捏起三枚银针,分别落在程公瑾身上的不同位置。
他这几针下去,故意扎在身上最疼的穴位,疼得一向能忍的程公瑾闷哼一声,眉心拧起细纹。
虞清欢深吸一口气,默默握住了程公瑾手,忍不住对李郎中开口叮嘱,“你轻点。”
闻言,李郎中又狠狠扎了两针,语气冷硬,“轻不了。”
就在这时,他忽然按住了程公瑾的肩膀,目光紧盯着他,“蛊虫要出来了!”
话音刚落,只见程公瑾心口处的皮肤竟诡异地隆起一个小包,像有什么东西在皮下蠕动。
虞清欢惊得瞳孔紧缩,死死攥住程公瑾的手,有点被吓到了。
这蛊虫这么大只,以前蛊毒发作起来时,他得有多痛......
察觉到虞清欢的情绪,程公瑾额角渗出冷汗,手却回握她,声音异常平稳:“别怕。”
虞清欢哑声道,“我没怕......”
话音刚落,李郎中眼疾手快,拿着小刀,精准划开隆起的皮肤。
小刀划破皮肤的瞬间,好似刺激到了那蛊虫,程公瑾肌肉骤然绷紧。
虞清欢的手被他抓得紧紧的,甚至能感觉到他在发颤,承受着剧烈的疼痛,虞清欢什么也做不了,只能将另一只手也握了上去,“忍忍,马上就好了。”
程公瑾喉间溢出声闷哼。
随着一声极轻的“嗤”响,李郎中用针尖从那道伤口挑出一条通体血红的细虫,虫身还在针尖疯狂扭动,这一幕,确实吓到虞清欢了。
因为那吸了血的蛊虫,看起来实在恶心。
小影见状,立刻递上早已备好的火盆,李郎中直接将银针掷入火中,“啪”的一声,火花四溅。
正当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火盆上时,李郎中突然厉喝:“按住他!”
只见程公瑾整个人忽然剧烈抽搐起来,虞清欢慌忙扑上去压住他的肩膀,却见他嘴角溢出一缕黑血,双眼猩红。
她对程公瑾这副模样太过,明显是毒发了。
李郎中快速用银针封住程公瑾几处大穴,又让小影端来一碗汤药,将其灌下,“蛊虫虽除,但毒还在身体里,彻底清除至少还要三日,需得有人在身边精心照料。”
“若能度过这三日,以后便无大碍了。”
虞清欢用袖口擦去程公瑾唇边血迹,看着昏迷的人,想到程公瑾先前毒发的样子,身边连个能近他身的人都没有,只能是自己留下来了。
她顿时对一旁的小影道,“你去同桑如说一声,今夜我先不回府里了。”
小影眼神感激,“属下这就去!”
不是自己躲懒,而是主人毒发时,那攻击性比狼还狠,发起脾气来,那是比猪还难摁。
...
小影过来时,桑如已经在先前暂住过的屋子里铺好了被褥,就等着虞清欢回来时,能睡上。
她甚至还去了一趟后厨,找到了熟悉的厨娘,让人家炒了两道小菜,心想着自家姑娘也该饿了,程府的厨子手艺还是不错的。
小影:“桑如姑娘,虞娘子说要在程府留三日,先不回虞府了。”
得知虞清欢要留在程府,甚至是待上三日,桑如一点也不意外。
先前在酒楼出来的时候,姑娘说什么来程府看两眼就走,这话她是一点也不信的。
就姑娘那性子,见到了程阁老,哪还迈得开腿啊。
小影刚想喊人来收拾一下屋子,把被褥铺好,方便今夜虞娘子休息,谁知进屋里一看,什么都收拾好了。
他看桑如的眼神都变得佩服,又能精准揣测主子的意思,干活又这么好,难怪这么久了,虞娘子身边还是只有桑如一个人。
一人足矣啊。
...
程公瑾醒来时,已是子时。
虞清欢正拿着拧干的帕子,给他擦拭额角的冷汗,看见他在昏迷时都疼得直蹙眉,心也一抽一抽的疼。
真不知道他以前是怎么撑过来的,老皇帝和瑞王当真是该死,为了那点可笑的猜忌,竟下得去这个手。
就在虞清欢低头去擦拭手背手心时,昏迷中的程公瑾眉头蹙了蹙,猛然睁开了眼,猩红的双眼,在看见虞清欢的那一刻,闪过一丝清明。
他声音沉哑,“......你还没走。”
虞清欢放柔了声音,“你现在这样,我怎么走?”
屋外,檐下铜铃被夜风吹得叮当响,本来要进屋的李郎中,在门外站着,看见这一幕,忽然笑了笑,抱着药箱默默走了。
还是年轻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