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帆被说服了,但却满脸不甘。
顾拙是真的不明白,她好奇道:“你为什么执着于要去见对方?”
“我……我……”程帆说了两个我,最后才开口道:“白涛的母亲锦绣已经死了,这个真正害死我母亲的人,我没办法帮我母亲报仇。而白涛,他是这件事的最大受益者,我想去见见他如今狼狈的模样,然后到我母亲墓前跟她细细叙说一番。”
他抿了抿唇道:“我母亲将仇恨吞咽,亲手杀死一个又一个亲生骨肉,她的一生,有半数都活在人间地狱。她死的时候,该有多么恨,多么痛啊。”
夜深人静的时候,他每每想到这儿,都如蚁噬心,辗转难眠。
“我不知道人是不是在天有灵,但……我想告诉她,害了她的人都得到了报应。”
“再有……”
他看着顾拙,那双刚刚还平和的双眸中涌起了无边狂潮。
“仇人的儿子,我想看一眼,也属正常吧?”程帆道。
顾拙默然。
程帆的母亲已经死了啊。
死得那么惨烈。
她想到了上辈子的自己,如果自己一开始就知道茵茵死了,肯定会想尽办法找到凶手,想要让凶手绳之以法。
程帆的情况跟他有些不同,但本质上是一样的。
这世上,又有几个人是不想见一见自己的仇人的呢。
虽然真说起来白涛不是程帆的仇人,但……其实也跟仇人无异了。
甚至,顾拙能猜到程帆并没有说出所有实话。
他真的只是想见一见白涛吗?
怎么可能?
心性平和如顾拙,换位思考如果自己是程帆,是绝对不可能轻易放过白涛的。
谢凛上辈子的死法平平无奇,她都从没想过要放过白燕,哪怕她已经重生了,命运已经被她亲手改写了。
茵茵上辈子活着的时候好歹没受过折磨,她都没想过要让谢冲好过。
云芝死得那么痛苦,活着的时候又那样煎熬,她要是程帆,便是让白涛粉身碎骨,也不足以平信心头之恨。
顾拙沉吟了片刻后提供了一个消息:“白涛的妹妹白燕,她的丈夫得了癌症,会来找我治疗。不出意外的话,白燕的丈夫会在中医科住下。白涛作为大舅哥,于情于理都该来探望一下患病的妹夫。”
程帆眼睑动了动,随即笑道:“谢谢了,顾医生。”
顿了顿,他道:“当初我能获救,要多谢你。今天不太适合,改天我会再上门拜访。”
程帆并不知道顾拙的住址,很显然他口中的上门拜访是指来医院。
梁慧洁今天去相亲,顾拙好说话,答应自己喊号,放她半天假。她对顾拙万分感激,相亲结束一点都没耽搁,急急匆匆就回来上班了。
“顾医生,你今天是身体不舒服吗?”见顾拙只要病人一不在就神思不属,梁慧洁忍不住问道。
顾拙摇头,“没什么。”她只是有点拿不准自己到底做没做对。
她对白涛的恶感不及对白燕,但若程帆能把他摁死,她也是乐见其成的。
但程帆真的能对付得了白涛吗?便是谢凛对白涛再如何不屑一顾,但程帆不是谢凛,白涛在部队待了那么多年,便是再平庸,白涛恐怕也很难为难到他。
晚上回到家,听了顾拙这一番担忧,谢凛却是嗤笑道:“你是太小看程帆了。”
“怎么说?”顾拙不解。
谢凛将灌好的热水袋塞到她被窝里,“程帆若是小白兔,照顾他的长辈能放他出来?你别小看那些老领导。那一个个都是战场上实打实拼杀出来的,真正没脑子的人,早就成为烈士碑了。”
顾拙想到程帆那个精神状态,不得不承认谢凛说的可能是对的。
这么一想,她彻底放松下来,她眼睛发亮道:“这么说我们只要等好戏看就行了?”放下心理负担之后,她一下子有了看好戏的热情。
谢凛点头,心里却是开始琢磨起跟程帆合作的可能。
——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
第二天,顾拙看到挂号单上何吉胜的名字,不由愣了一下。
“顾医生?”梁慧洁不由问道。
顾拙笑了笑道:“这回是真遇到熟人了。”
梁慧洁正要说到时我多照顾一下,就听她道:“不过不是朋友。”
不是朋友?
梁慧洁还不了解自家顾医生么,看着似乎对什么都淡淡的,其实心肠特别好,能说出这样的话,对方绝对得罪过她。
得罪过顾医生的病患……
可惜医院的号是按着挂号时间排的,不能再手动改,否则她非得把人改到最后一个去。
梁慧洁有些蠢蠢欲动地收回了手。
白燕本来是想让何吉胜在招待所休息两天再去一院找顾拙看病的,她嘴上说心疼他舟车劳顿,想让他先休息休息,实际是想先去探听一下顾拙的情况,好知己知彼。
无奈何吉胜作为一名医生太明白癌症是不能拖的了,尽管为她的“心疼”高兴,但还是驳回了她的意见,选择第二天一早就去一院看病。
如果说白燕对再次见到顾拙的心情是抗拒和恼羞,以及自尊心难持,那何吉胜就完全是尴尬了。
双方的关系谈不上是朋友,而自己却寄希望于对方能救自己的命。
何吉胜倒是不担心顾拙因私忘公,故意不尽心治疗他。
也不知道为什么,他就是有信心对方不是那样的人。
走进诊室的时候,顾拙正在记录上一位病人的住院建议。
“你把这份建议单送去住院区给杨护士长。”顾拙将手里的单子递给梁慧洁。
梁慧洁拿着单子离开后,顾拙抬头,公事公办道:“说说你的情况吧。”
她这般像不认识自己一样不跟自己寒暄,何吉胜反倒松了口气,一边将自己从发病以来的情况一一道来,一边将自己在齐市军医院做的各项检查单子递出去。
顾拙一一看过,然后道:“伸手。”
何吉胜愣了一下,在顾拙手指轻点了一下脉枕之后才反应过来,将手手心朝上放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