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陵。
赵府后巷不知何时有了甲士把守。
巷中有一处宅院,大门与赵府后门相距不过百余步。
宅院大门上挂一牌匾,上书:周府。
此宅院占地不算大,内里却有锦绣。
假山、花园,人工小湖应有尽有。
自假山小径转入花园,沿青石小路一直通往湖边,复行于石桥水廊之上,蜿蜒走进湖心小亭。
亭中有雅士盘膝抚琴,只是琴声多有伤春悲秋之意,听得人郁结心头。
“夫君,今日怎又弹奏哀乐?”
周瑜转头见是小乔,遂将面纱取下,苦笑道:
“循儿也不知从哪学来的歪理,言说甚么吃啥补啥,见为夫面上伤疤难愈,非要为夫食用豚首...”
小乔闻言,掩嘴偷笑,旋即又莲步轻移上前,环抱周瑜,让他埋首胸前,轻声道:
“夫君不以容貌被毁而心怀戚戚,诚为天下奇男子也。”
周瑜闻言,自温柔乡中挣扎出来,仰头苦笑道:
“贤妻,可见得奇男子每日三餐,皆食豚首、鱼头...”
小乔莞尔道:“循儿纯孝,夫君往日消瘦不少,正好补一补。”
周瑜摇头道:“好贤妻,前日循儿从郡主处得来一羊头,昨日是两碗鱼头,今日是豚首,那孩子还道今晨与关云长次子比背书,赢来一肥硕之犬,问为夫喜食炙烤或是蒸煮...
好歹放过那肥犬,也叫为夫用些清淡饮食...”
小乔闻言,咯咯笑得上气不接下气,直到见得周瑜无奈叹气,方才强忍笑意,捂嘴言道:
“咯咯...昔日夫君为江东大都督,挥斥方遒,决胜千里,如何英武不凡。
今日却对循儿无有良策...咯咯...
也罢,夫君近日确是胖了不少,妾这便去嘱咐庖厨,备些清淡饮食,给夫君刮...呃...刮刮油。”
周瑜闻言一愣,问道:“这刮刮油,又是从郡主处学来?”
小乔道:“嗯,说是吾弟常言甚么营养搭配,卡路里?
许多新奇百怪的词,妾不明其意,便多问了问,很有趣...”
夫妻二人又闲聊数则,小乔忽问道:“夫君,吾弟临行之前,与夫君说了甚么要紧事,能值整夜畅谈?”
周瑜闻言,沉默片刻,答道:“柏轩恐江东来袭江陵。”
小乔闻言,笑意收敛,问道:“为夫君而来?”
周瑜摇头道:“为野心而来。”
小乔问道:“吾弟求助于夫君?”
周瑜:“柏轩已有布置,托付为夫查漏补缺,并不上阵。”
小乔闻言,以手抚胸:“那便好,夫君方才避世不出,安稳不过数月...”
周瑜听着小乔唠叨,轻轻将她揽入怀中,微微勾起嘴角。
这一刻,脸上的狰狞伤疤仿佛也柔和了不少。
......
雍州,南安郡。
马超说降不成,归营之后,便约束大军驻扎营中,距今已过去了三日。
姜冏连番请战之下,马超便将计策说明。
姜冏不敢置信道:“将军久经战阵...为何这般...这般...”
马超笑道:“这般儿戏?”
姜冏不言。
马超起身行至帐帘旁,望着辕门外,轻声道:
“向日我征战疆场,只信手中铁枪,胯下宝马,与麾下铁骑。
以为强者以刀兵取胜。
直至与柏轩贤弟初遇...呵呵呵呵...阵前结交,共饮浊酒,几近结拜。
那日之后,我常思其意,为计谋耶?为真情耶?
直至江陵一行,柏轩醉酒,与我辩论,我才领悟何为胜。”
思绪仿佛又回到了那江陵的夏夜里。
赵:“孟起兄,可知何为胜?”
马:“于战阵之间,破敌败军,克城掠地,此乃胜也。”
赵:“非只如此。”
马:“勇谋兼施,使敌望风披靡,斩获颇多,是为胜也。”
赵:“非只如此。”
马:“这...才学相较,学富五车,识通古今,辩而胜众人之论,令四座皆服,此为胜也。”
言罢,见赵林又摇头,遂问道:
“凭腹中经纶,胜却那胸无点墨者,岂不为胜乎?”
赵:“胜,岂是如此可一言以概之?
观乎山川,有奇峰罗列,秀水潺潺,较之于他处,景致独美,人皆赞其佳胜,此胜在自然之妙也。
心感其美,悦然忘忧,此胜能怡情矣。
处世立身,德厚流光,仁心济世,众人仰之,善名远播,胜在品德之高也。
不凭权势,不倚财帛,唯以贤德服人,斯为大胜哉?”
马超不解。
赵林酣饮,起身下阶,摇摇晃晃。
“胜者,有大胜小胜,文胜武胜,人之胜,自然之胜;
有名垂千古之胜,亦有默默无闻之胜;
有扭转乾坤之胜,有积硅步而成之胜;
有一时风光之胜,更有泽被后世之胜也!”
一手抱坛倒酒,一手持杯畅饮。
“若只以两国交战而论。
兄长久于战事,惯以刀兵厮杀取胜,乃败敌而得胜也。
此为术胜,意为战术之胜也。
然则兵无常势,水无常形,胜负之间,多有变幻。
兄长取胜,有将之谋略,兵之奋勇,亦有粮草之充足,器械之精良。
然此般种种,乃国力之胜。
好比两国交战,强者攻弱,耗费钱粮十倍于弱国,可为胜乎?
是胜也,然损国力而未灭其国,是为小胜,亦为战略之败也。”
马超若有所思:“何为大胜亦或是战略之胜?”
赵林似是醉了,口齿不清道:“兄长,若两国交战,以最小的代价获得最大的利益,方为大胜,亦为战略之胜,却非全胜。”
马超问道:“如何能得全胜?”
赵林:“若不费一兵一卒,使举国来降,为我所用,是为全胜也。”
马超只当赵林醉了,摇头笑道:“此如何能为?贤弟醉矣。”
“马将军,何为胜?”
姜冏的疑问叫醒了回忆。
马超负手而立,朗声道:“兵法有云:
‘百战百胜,非善之善者也;不战而屈人之兵,善之善者也。’
又云:‘上兵伐谋,其次伐交,其次伐兵,其下攻城。’
徐邈乃品德高洁之士,又有治郡之才,若起刀兵,虽得城池而不可得其才也。
今我以上兵伐谋之道,不费一兵一卒,或可得其城池百姓,服其人而用其才,方为上策。”
姜冏闻言,心道:“马将军莫非魔障了?那徐邈乃两郡太守,焉能不战而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