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振东正涨红着脸在跟人争执，急得额头青筋都绷了起来，声音里满是急切：“你们咋就转不过弯来呢？”
他指着桌上泡好的几杯七叶胆茶，又点了点旁边两盒茶样，“这两种茶的成色差多少，你们都看得见，味道差多少，你们也是尝了好几遍了……”
周围十来号人压根不买账，吵得唾沫横飞。
一个穿灰布褂子的男人，扯着嗓子喊道：“贺老板，你别跟咱们扯这些！”
“咱们是因为昨天吃了你的饭，觉得不好意思，才过来跟你谈的！”
“如果你这边能把价格降下去，再取消做专柜的要求，咱们就继续往下谈，不然咱们就真的只能给你说声抱歉了！”
“就是！”另一个矮胖男人指着仓库里堆着的七叶胆茶，语气也是极为激动：“胡老板那边才四块钱一盒，你这儿却是要六块……”
“就算你这茶稍微好点又咋啦？足足差了两块钱，谁不选便宜的？”
“而且你还非要咱们花钱做专柜，钱砸进去了回不了本，你赔吗？”
贺振东急得额头冒汗，连忙又指向桌上的报纸：“这能一样吗？咱们在报纸上打了广告，做专柜也是为了立牌子、提档次，往后……”
他还没说完，就被人给打断了：“立牌子能当饭吃？”
“而且这牌子你能立，别人就不能立了？胡老板那边可说了，等过两天，他也会去报纸上打广告！”
见贺振东始终不松口，有人直接就转身往外走：“既然没诚意，那就不用谈了！”
“咱们去胡老板那进货，你这货就留着自己卖吧！”
贺振东气得手都在发抖，急得满头大汗，偏偏又无可奈何！
在这个猪肉才七八毛钱一斤的年代，两块钱的差价实在是太大了！
昨天下午至少有二十多号人来找他，今天却只来了十来号人。
而且他和曹庆丰两个口水都说快干了，把陈大山教的那些话术翻来覆去地说了七八遍，都还是没能说服他们。
眼看这些人全都在往外走，贺振东和曹庆丰两人的脸色全都是一片黯然，同时还带着满满的愧疚。
咱们终究还是让大山失望了！
他花那么多钱打广告引来的人，咱们一个都没留住……
而就在最先离开的几个人即将跨出仓库大门的时，一道人影突然就火急火燎地冲了进来。
来人正是陈大山！
他进来以后，只是简单扫了一眼，便“惊喜”地跑向了堆积的七叶胆茶：“太好了，幸好我来的及时，货都还在！”
说着就搬起一摞茶盒往外走，同时朝贺振东喊道：“东哥，快帮忙把货收起来，暂时别卖了！”
“军区招待所和市里的国营单位，马上要把咱们的茶定成接待专用茶了！”
这话像道惊雷，震动的往外走的那些人，全都猛地一下顿住了脚步。
矮胖男人唰地一下回过头，下巴上的肥肉都在跟着颤：“你说啥？军区招待所？国营单位？接待专用茶？”
陈大山把手上的东西往桌上一放，掏出车票晃了晃，一脸傲然：“我刚从市里回来，这事儿还能有假？”
他说着便转头看向贺振东道：“东哥，这些人都是来跟你谈分销的吧？”
“先别跟他们谈了，咱们的货的留着优先供官方！”
“别说他们压根没啥诚意了，有诚意也不能随便批！”
“等军区和市国营单位专供的事落实下来了，咱们的茶甚至能卖到全国去，到时候多的是人来找你！”
贺振东和曹庆丰愣了愣，随即反应过来，赶紧跑过去帮忙搬货。
他们都以为陈大山是在糊弄人，虽然没有戳破，却也没有多说。
直到各自搬着一摞茶盒，跟着陈大山走到了院子里，才满脸忐忑地低声朝他说道：“大山，你这个法子怕是有点悬！”
“这些人可不好糊弄，有的还在市里有关系，将来万一露了馅可咋整？”
陈大山没等他们说完，就从口袋里掏出了两张纸条：“我没糊弄人！”
“市里管工业的沈安国老首长，专门给我写了批条，安排印刷厂做包装盒；”
“下周一我还要去市里参加拥军先进表彰大会，跟军区、市里的领导见面……”
贺振东和曹庆丰的目光瞬间钉在纸条上，连呼吸都慢了半拍。
贺振东率先伸手，小心翼翼地接过纸条展开。
第一张只是个便签，“请东风印刷厂优先保障陈大山同志七叶胆茶包装盒生产，务必确保品质与工期”的字样清晰有力，末尾还有沈安国的签名和盖章，在阳光下晃得人眼晕。
另一张则是拥军先进表彰大会的参会通知，上面明确地写着陈大山的名字……
“你……你刚才说的，都是真的？”
贺振东的手都在发抖，反复摩挲着手里的纸条，满脸都是难以置信。
曹庆丰的眼睛也是越睁越大，嘴里不停地念叨着：“拥军先进表彰大会……还能跟军区领导见面……”
“大山，你……你这是真的出息了啊！”
陈大山笑着把纸条拿回去重新放进口袋：“虽说还没有最终确定，但也可以说是板上钉钉的事了！”
“表彰大会一结束，市里的大领导就会带我见军区和市国营单位的人，亲自帮我谈专供的事。”
这话就像是一颗定心丸，瞬间打消了贺振东和曹庆丰所有疑虑。
而他俩刚准备说话，旁边伸着脖子偷听的灰布褂子，就已经用力拽住了贺振东的胳膊：“那个……贺老板，这……这么大的事儿，你咋不早说呢？”
“你看这事儿闹的……你看这分销的事，咱们还能再谈谈不？”
“六块就六块，专柜咱们也按你的要求装，你快把合同拿出来，我现在就签！”
矮胖男人也凑到了贺振东面前，满脸讨好：“对对对，快把合同拿出来，咱们现在就签！”
“晚点供货也没关系，毕竟装修柜台也是要花时间的嘛！”
转眼间，方才还嚷嚷着要走的那些人，全都涌了过来，把贺振东围了个水泄不通。
而这个时候，本应该高兴的贺振东，却是真不敢答应了！
区区几个经销商而已，哪比得上军区和国营单位采购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