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知意从慈宁宫请安回到清极院,谷雨脸色有些难看的从起居室迎出来,“娘娘,启元宫打发人送来了素色宣纸,说是让娘娘抄《药师琉璃光如来本愿功德经》和《佛说盂兰盆经》各百遍。“
“《药师琉璃光如来本愿功德经》和《佛说盂兰盆经》的字数不多,各抄百遍,也费不了多少时辰。”谢知意浅笑,语气淡然,并未将此事放在心上。
“可娘娘您怀着身孕呢,哪能挺着大肚子,坐那么久,皇后娘娘分明是故意磨人。”霜降气恼地道。
谢知意也知道余少云让她们抄经书,是在磨人,但余少云用着光明正大的幌子,她也没法推脱,抚摸着肚子,道:“皇后娘娘以中元节祈福为名,要咱们为皇家、万民抄经,这话冠冕堂皇,谁也挑不出错处。我若说一句不愿,便是心不诚、不顾大局,传出去还要落个‘娇纵任性’的名声,反倒让腹中孩子跟着受非议。左右每日抄上几页,累了便靠着软垫歇一歇。左右这孩子也乖,没怎么折腾我。顺着皇后的意,省得让她抓住把柄,等过了中元节,也就松快了。”
说着,她在软榻上坐下,“谷雨,我有些饿了,让芒种送点吃的来。”
肚子越来越大,她如今是少食多餐,早膳那小半碗银耳羹,随着出门请安一趟,已然散了食气。
“芒种做了牛乳糕,奴婢让......”谷雨话还没说完,就见霜降飞快的出门了。
过了会,她就端着牛乳糕和一盅温热的莲子羹回来,“娘娘,您快尝尝这牛乳糕!芒种特意按您前几日说的,减了些糖,还加了点磨细的杏仁粉,入口更绵润些,不腻嗓子。莲子羹也温得正好,她怕您久坐伤神,还在里面悄悄加了两颗去芯的桂圆,说是能安神补气,您慢些用,仔细烫着。”
谢知意先吃裹着杏仁粒的牛乳糕,淡淡奶香混着杏仁清苦十分清爽,入口绵柔如云朵,淡淡的清甜中和了牛乳厚重,杏仁粉的颗粒感更添嚼趣,果然不腻嗓子。
她又舀起羹汤吹凉咽下,粉糯的莲子一抿即化,羹汤甜度刚好,桂圆的暖意从喉咙滑到胃里,浑身都暖融融的。
填饱了肚子,谢知意便吩咐寒露,拿来经书和宣纸,“砚墨,我抄写经书。”
谢知意端坐在案前,拿起笔,蘸了蘸墨,笔尖轻触宣纸,开始抄写《药师琉璃光如来本愿功德经》。
抄写经书的字迹得工整,谢知意一笔一划都写得十分认真。
只是她挺着七个多月的孕肚,一个姿势坐久了,腰酸胀得厉害,抄了几张,就得歇一歇。
午后,谢知意照旧小憩半个时辰,起来用过茶点后,继续抄写经书。
嫔妃们一连抄了数日经书,余少云期盼的事情,一直没有发生,日日来启元宫请安的谢知意面色红润,连眉宇间都不见半分倦怠,心底那点不耐与疑虑越积越深。
这日她终于按捺不住,向侍立一旁的吟芳问道:“长春宫那边,至今还没宣召过太医?”
“回娘娘,这几日盯着清极院的小太监来回禀,说那边日日都安生得很。既没见太医院的人出入,也没瞧见宫女们慌慌张张往外跑。佳婕妤除了每日出宫来给娘娘和太后请安,并不怎么出来,瞧着确实安稳。”吟芳答道、
“安稳?”余少云眼底掠过一丝冷意,语气里满是难以置信:“她怀着七个多月的胎,日日伏在案上一笔一划抄经,怎会如此安稳?”
她当初定下抄经祈福的主意,本就存着算计。
谢知意怀着龙裔,身子本就沉,久坐不动必会腰酸腹痛,再加上抄经需心无旁骛,若心绪稍躁,难保不会动了胎气。
她原是算准了,谢知意一旦撑不住,必定要宣召太医。
届时她便可借着“祈福事大,需怀诚心”的由头,既显自己身为皇后的公私分明,又能将“娇气怕苦、不顾皇家体面”的名声扣在谢知意头上。
毕竟后宫并非只有谢知意一位有孕的嫔妃,旁人都能咬牙撑住,偏偏她要搞特殊,到时候纵有委屈,也只能打落牙齿和血吞。
若是运气好些,谢知意真因抄经伤了胎……那更是除了心头大患。
可眼下,谢知意竟安稳得连一丝波澜都没有,这让她如何甘心?
“娘娘,陈院判的医术高明,有他帮佳婕妤养胎,佳婕妤才会如此安稳的。”吟芳想不出别的理由,只能将事情推到陈院判头上去。
“是啊,陈院判的医术确实高明。”余少云冷笑一声,语气里满是怨怼,“可惜当年陛下不愿让他来为本宫调理身体,害得烁儿自娘胎里就带出病害,至今身子都弱不禁风!”
吟芳闻言,身子微微一僵,脸上满是愕然。
她怎么也没想到,皇后竟会将大皇子病弱的事,怪到陛下头上。
当年皇后怀大皇子时,陈院判虽只是太医院的普通太医,却是陛下特意指派来照料皇后胎像的。
是皇后自己不信任陈院判,觉得他资历浅,不愿听他的医嘱。
也是皇后自己,孕中不安分养胎,日日与贵妃、贤妃明争暗斗,动了胎气也不肯好好静养,才让大皇子生下来就体弱。
这些旧事宫中人大多知晓,只是没人敢在皇后面前提起,如今皇后却颠倒黑白,显然是被佳婕妤的安稳激得失了理智。
吟芳虽满腹知晓内情的无奈与心惊,却半个字也不敢说出口,只能飞快垂下眼睫,掩去眼底的复杂神色,声音放得愈发柔和:“娘娘保重凤体要紧,莫为旁人动气伤了自己。大皇子有太医们悉心照料,定会日渐康健的。”
她不敢点破真相,更怕揭了皇后的短后,会被杖责逐宫,唯有顺着话头软语安抚。
余少云听着这安抚的话,却半点没往心里去,只烦躁地挥了挥手,“你再去吩咐底下人,把盯着清极院的差事做得再细些。她每日吃了什么、歇了多久、抄经时歇了几趟,连伺候的宫女递了几次茶都要一一查清。”
“是。”吟芳答得有气无力,清极院防范甚严,是真打听不到这么细致呀!可这话,她不敢明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