吟芳是申时末回宫的,她先回住处换了身衣裳,方去正殿觐见余少云,敛衽行礼:“娘娘,奴婢回来了。”
余少云挥退殿内伺候的宫女噙香,才故作漫不经心地抬眼:“怎么样了?”
吟芳忙从贴身荷包里取出个物件,双手捧着呈上。那是只细如手指的白瓷瓶,瓶身莹润剔透,不过两指宽。
“娘娘,药买到了,花了三千两银子。”她声音压得极低,指尖因紧张微微发颤,“那游医说,这药服三次便能滑胎,滑胎后再服三次,便再难有孕。”
“此话当真?”余少云握紧瓷瓶,指节泛白。
若服用六次便能让谢知意断了生育的可能,那谢知意便再不足为惧了。
吟芳连连点头:“奴婢当时反复盘问,那游医拍着胸脯保证,说这是他祖传秘方,用过不知多少回,从无差错。他还说,若是药效不济,任凭娘娘处置。对了,他还说,若与参汤同服,能让药效更强,更能令服药之人身子长年病弱。”
“好好好!”余少云拔开瓶塞凑近细瞧,瓶中药液清透如水,嗅不出半分气味,只瓶口萦绕着一丝极淡的凉意,转瞬便散了,“这药液若真如游医所言那般神效,这银子便花得值当。”
“娘娘,那游医特意交代,每次只需用耳勺舀一勺,混入汤羹茶水即可。”吟芳忙补充道。
“十五元宵节,御膳房会给各宫送汤圆,那日宫里人多事杂,正是动手的好时机,事后谁也查不到咱们头上。”余少云眼中翻涌着阴鸷,“定要让她神不知鬼不觉地没了那个孽种。”
吟芳接过瓷瓶小心收好,垂首应道:“奴婢省得,定不辜负娘娘嘱托。”
启元宫主仆定下毒计,而谢知意那边,是次日午后,陈进忠带回了守在余府门外的眼线禀报的消息。
“娘娘,盯着余府的人说,吟芳把赏赐交过去后,并没立刻回宫。她在余府后巷换了身粗布衣裳,去了一家药铺,随后跟着药铺掌柜去了砖塔胡同的一个小院,呆了约一刻钟才出来。咱们的人打听了,那小院住着个游医,专售些不常见的药。”陈进忠沉声说道。
谢知意端着茶盏的手微微一顿,茶雾氤氲中,她眸色渐沉:“砖塔胡同的游医……她这般遮掩行事,必是买了见不得光的东西。而游医手里最易得的,无非是些旁门左道的秘药。”
谷雨急声道:“娘娘,皇后让吟芳买的药,定然是要对付您的!”
“别慌,她们昨日才拿到药,不会这么快动手。”谢知意气定神闲。
谷雨却难掩焦灼:“娘娘,皇后心思歹毒,既已得了秘药,定会尽快使用。您如今可半点差错都出不得啊。”
“你莫要太过忧心,皇后虽想害我,却绝不敢明面上动手。”谢知意语气沉静地分析,“最可能的,还是借着吃食、茶水这类东西下手。毕竟在宫里,她不敢明刀明枪,唯有混在日常饮馔里,才能做得隐蔽,事后即便追查,也难寻实证。”
她放下茶盏,指尖在案上轻轻叩着,发出细碎轻响:“游医手里的秘药,大致也就那么几种,不是让人倦怠乏力,便是损人精神气,也有可能是让人神志不清的迷药,甚至……还有滑胎药。”
听到“滑胎药”三字,谷雨更急了,声音都带了颤:“那往后所有进嘴的东西,都得经三层查验才行!小厨房的人先尝,半个时辰后没事,再让当值的小太监试,最后您才能碰。”
“谷雨姑娘,照你这法子,我每日便只能吃凉食了,你这是在虐待主子呢。”谢知意故意打趣道。
“娘娘!”谷雨急得直跺脚,可细想谢知意的话也有道理,冬日里吃凉食,别说娘娘怀着身孕,便是寻常人也受不住,不由得蹙眉,“冬日吃凉食伤脾胃,确实不妥。”
她略一思忖,很快有了主意:“不如这样,往后您的膳食全由芒种一人经手,绝不假手他人。御膳房传来的例菜,直接倒掉便是。如此,皇后那药再厉害,也无从下手。”
陈进忠也附和道:“这法子稳妥,食材方面,奴才会想法子弄进来,绝不动惊动皇后那边。”
“娘娘,您如今怀着小主子,怎么谨慎都不为过。”谷雨怕谢知意犹豫,忙又劝道。
“膳食一事,就依你们。”谢知意也不想冒险,“元宵将至,宫里本就热闹,她们若真要动手,说不定会选在那时。人多眼杂,反倒容易藏住手脚。让李成福安排人盯紧启元宫,尤其是吟芳和周嬷嬷等人的动向。”
陈进忠目光一凛,躬身道:“奴才这就去跟李成福说,元宵那日御膳房送汤圆时,定要让芒种仔仔细细查验,绝不能让任何可疑之物近身。”
谢知意微微颔首,指尖在暖炉上轻轻划过:“不光是汤圆,那日各宫互赠的糕点、赏赐的酒水,都得格外留意。皇后若真想动手,定会借着节庆的由头,让那脏东西混在这些‘心意’里。”
谷雨已在一旁攥紧了帕子,咬牙道:“奴婢这就去告诉芒种,让她从明日起就开始备着元宵的食材,咱们宫里自己做,馅料、糯米粉都亲自挑拣,绝不沾御膳房半点东西。便是宫里的井水,往后也得先烧开晾半个时辰,确认无事才能用。”
“也不必如此风声鹤唳。你让芒种备着食材是妥当的,但井水烧开晾半个时辰就不必了,只需在取水时多留心,让当值的内侍仔细看着,确保无人动手脚便是。防是要防的,却不能乱了自己的阵脚,失了常态。”谢知意抬手抚过鬓边珠花,“咱们该如何过活,还如何过活,只是暗地里多几分警醒便是。便是见了启元宫的人,面上也需带着如常的笑意。要让她们觉得,我们从未察觉她们的龌龊心思。”
谷雨羞愧地道:“奴婢着相了。”
“你这是关心则乱。”谢知意轻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