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快消失了是不是？”唐颖忽然侧过头，正好抓住我来不及收回的目光。
她握住我的手，我们俩都是鬼，作为同类能触碰到彼此。
两只手放在一起，我的颜色比她深重了很多，是透着阴气的死白，而她是偏透明的苍白。
再浅一点，就要化成山岚里的雾，等到日出风吹的时候，就会消散在天地间。
唐颖轻轻地笑了一下，喃喃道：“只要放下执念，放下恨，很快就能解脱了…原来那个瞎眼和尚说的是真的呀。”
“……”
瞎眼和尚？
我想起在鬼市里救下我魂魄的老和尚，我跟唐颖遇见的，也许是同一个！
我定定地望着唐颖那张清秀的脸。
了无生机的苍白面孔，但同样，也没有恨和执念。
在亲眼看见何轩遭报应以后，她的恨意就已经消散了大半。
——而我的恨和执念比她深重得多！
“我不放。”我低声开口，一字一字浸透着蚀骨的恨意，“我要亲眼看着害我、欺我、杀我的每一个人，血债血偿，付出代价！”
唐颖没有劝我，她只是满眼不忍地望着我，最后张开双臂一把抱住了我。
“真可怜，你肯定比我还苦还疼……”
她在心疼我。
我魂体有些僵硬无措。
活着的时候，我几乎把所有时间精力都用在了工作上，没有自己的私生活，更没时间交朋友。
像拥抱这种亲昵的肢体接触，除了云逸臣，我几乎没跟第二个人这样过。
唐颖的鬼魂自然是没有温度的，但因为我的魂体比她更冷，所以意外地从她身上感受到一丝温暖。
我有些不习惯地往后挪了挪。
但车里就这么点大的空间，我一往后就直接贴上了从上车后，就一直闭目不语的楼京赫。
我能感觉到他的气息，离我极近，近得连他的呼吸都穿过了我的脖颈。
“……”
我更不自在了，伸手轻推了推唐颖。
唐颖松开我，目光落在楼京赫身上，由衷地感慨道：“你先生长得真好看，是我见过最好看的人了，比电视里那些明星都帅哎！怪不得你舍不得放不下，也是，有这么帅的老公，谁能舍得死啊！”
唐颖说完还拍了拍我的肩膀，一副‘我懂你’的样子。
“……”
我看了眼死后还套在我无名指上的婚戒，知道唐颖是误会了。
我哭笑不得。
“他不是我老公，我老公是杀我挖心的那个畜生！他是……”我思考了两秒，如实说，“他是我生前最恨最讨厌的男人，我们是死对头。”
可造化弄人，我生前的死对头，却成了我死后唯一能依靠的人。
唐颖移开脸冲向窗外，小声嘟囔，“哪有死对头把人家照片放在心口的…我可都看见了。”
她声音太轻，我听不真切，只听到了后半句。
“你看见什么了？”
“没什么。医院到了！”唐颖指着窗外，附属医院红字招牌很是打眼，“我剩下的时间不多了，我想多看看我爸爸妈妈。我唯一舍不得的，也就是他们了。”
说这句话的时候，我发现唐颖的鬼魂又淡了一点。
她已经彻底放下了恨，如今只有对父母的不舍，这是基于爱产生的情绪。
我没有。
我心里充斥着恨意，愤怒和不甘。
“繁星。”唐颖忽然叫我的名字。
我微微一怔，旋即反应过来，她应该是在那面照片墙上看见了我的资料，毕竟就贴在她的照片底下。
唐颖意味深长看了我一眼，又看了看我身旁的楼京赫。
“有的人最会口是心非了，不要听他说什么，要看他做了什么。”
说完这句话，唐颖的鬼魂就在我眼前消失了。
我回味着唐颖的话，有些莫名其妙。
她说的是楼京赫吗？
我死后，的确知道了很多楼京赫的秘密：他曾两次舍命救我，以L先生的身份，跟我一起推动了星辰计划，还有，那场生辰烟火……
如果是另一个人为我做这些，我想我肯定会感动得一塌糊涂，明确对方的心意。
可这个人，偏偏是楼京赫。
我早在认识楼京赫之前，就听过他的传闻。
他是纯粹的疯，为了考验自己身体的极限，他挑战最极致的危险，甚至故意让自己成瘾，再逼自己戒断。
他会把自己绑在电椅上，用强电流的折磨，来压制上瘾的痛苦。
最后这个疯子，他赢了……
无论生理还是心理上，楼京赫都要求绝对的自控。
“楼京赫。”我轻声问他，“我是你的又一次实验么？你做这么多，想拿我来验证什么呢？”
可我听不到答案了。
车一路开回了玫园，厚重的金属雕花大门自中间朝两旁打开。
车子正要开进去的时候，突然，云明珠的身影从旁边窜了出来，张开双手挡在车前。
“楼先生。”
‘叱——’
司机猛地一脚急刹。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成功惊醒了楼京赫。
他不悦地冷冷睁眼，闭目时收敛的狠戾阴鸷，在睁开眼睛的瞬间便卷土而来，整个人气场无比阴森冷骇。
谦人先前被云明珠发私密照骚扰过，对她简直不忍直视。
“这个疯女人又想搞什么名堂？三爷，我现在就去把人弄走！”
谦人说着正要推门下车。
楼京赫冷漠开口：“直接开过去。她想死，就成全她！”
上次楼京赫还有心思敷衍一下云明珠，但今天，他明显心情很糟糕，谁触他霉头就等于找死！
云明珠见车停了，喊着“楼先生”就直奔后座来了，然而她刚迈开腿，车就鸣响喇叭，风驰电掣地冲进大门，车头灯几乎贴着云明珠擦过，要不是她闪得快当场就被撞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