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没来咱家,”李学良赶忙摆手,“他是去连胜家,说要把连胜招到煤矿保卫科干活。刚才聊了几句,才知道咱跟连胜家原是没出五服的亲戚,大龙还说要好好照看连胜呢。”
李老爹捏着烟袋的手顿了顿,眼里亮了亮:“这可是好事啊,连胜那孩子,苦日子总算该熬出头了。
”说着往灶膛里添了块柴,火光映得脸上的皱纹都柔和了,“大龙这孩子,浪子回头金不换。
听说明年春天要去咱大岗镇煤矿上当保卫科长。连胜要是跟着他干,一方面能顾着家里,另一方面也能挣点钱。再说咱都是亲里道的,知根知底,他俩要是能搭伙干好,真不孬。”
李学良点头:“可不嘛爹,我也是这么想的。就是怕连胜那犟脾气——他当初从市公安局回来,不就是为了守着他爹娘?他要是犟劲上来,说啥也不去,咱咋办?”
李老爹一听,也叹了口气:“哎,也是,连胜这脾气咋就这么犟?随他爷爷。
行了,这事我知道了,我这就去连胜家看看,帮着大龙劝劝他。
总在家里守着爹娘有啥用?自己的前程也不顾了?”说着就站起身,撩开门帘往外走。
李学良在后边跟着喊:“爹,您别急,道上慢点!这天寒地冻的,别摔着,不值当!”
李老爹头也不回地往前走:“我还没老到拔不动腿,村里的道熟得很,还能摔跤?你别管了,赶紧忙你的去。”
身后的李学良停下脚步,咂了咂嘴:“这老头,还说我呢,自己遇事也火急火燎的。”说着走出大门,把老爹院的门对上,回自家院里提了水桶,挑水去了。
张大龙开着车在李连胜家门口停下,让赵阳拎着那块五斤重的五花肉,三人一同进了院。脚刚踏进门坎,院子里的狗就“汪汪”吠了起来,声音洪亮却不躁乱,透着股警惕劲儿。
张大龙一听这狗叫,眼睛顿时亮了——这狗不错。
寻常人家的狗见了生人早扑上来狂吠,这狗却只是站在原地,喉咙里滚着低吼,人不往前逼,它也不贸然上前。
“好狗,灵性得很。”他赞了一句,不再往前挪步,就在院当中站定了。
他刚停下,堂屋的门帘“哗啦”一声被掀开,走出来个二十六七岁的汉子。
这人约莫一米七五的个头,肩膀宽实,站在那儿像块扎在地里的桩子,透着股孔武有力的劲。脸上线条硬朗,眉骨微微凸起,一双眼睛深邃锐利,扫过来时带着股军人特有的审视感,那是在战场上练出的警觉。
额角一道浅疤没入鬓角,更添了几分悍气。
身上穿件洗得发白的旧军袄,袖口磨出了毛边,却扣得严严实实,腰杆挺得笔直,哪怕只是随意站着,也带着当兵的特有的干练与沉稳——那是经受过枪林弹雨、在生死线上滚过的人才有的模样,坚毅得像块淬过火的钢。
“你们是?”汉子开口,声音不高,却带着股不容置疑的沉稳。
“是连胜大哥吧?我是张王庄的张大龙。”
李连胜点头:“你们来有什么事?”
“连胜大哥,要不咱屋里说?”张大龙笑着提议。
“那屋里请。”李连胜掀开棉门帘,对张大龙做了个手势。
三人鱼贯而入。刚进堂屋,就见两个四五岁的孩子正坐在炕沿边玩纸飞机,看见生人进来,都停了手,睁着黑葡萄似的眼睛,怯生生又好奇地盯着他们。
炕边站着个二十来岁的女人,穿着打了补丁的蓝布棉袄,见他们进来,没说话,只朝李连胜投去个探寻的眼神——显然是他媳妇。
这屋子和张大龙家的老屋格局差不多,两间堂屋兼做客厅和饭厅,靠墙摆着张掉了漆的木桌,几条长凳歪歪扭扭地靠着。里间挂着块旧布帘,时不时传来压抑的咳嗽声,想必李连胜的爹娘就在里面。
张大龙冲那女人笑了笑:“是嫂子吧?我是张王庄的张大龙。”
女人眼睛亮了亮,显然听过这名号:“哟,你就是翠兰姐那边的张大龙啊?”
“是啊嫂子,我就是张大龙。”
李连胜看向媳妇:“你认识他?”
他媳妇笑着点头:“这是翠兰姐婆家二哥家的儿子,就是大龙啊。他小时候来串过门,你忘啦?那时候你还没去当兵呢。”
李连胜盯着张大龙看了片刻,眼里浮出些回忆的神色,忽然笑了:“哎呦,是你啊!那个上树掏鸟窝没少挨打的坏小子!
这么多年没见,猛地一看还真没认出来。快坐快坐,你们咋来了?”
张大龙也笑了,直截了当道:“连胜大哥,今天我们是无事不登三宝殿,特地来请你这个英雄出山的。”
这时里屋传来李连胜他爹的声音:“连胜,外边是谁呀?”
李连胜一听,赶忙站起来撩开门帘走了进去。很快,屋里就传出父子俩的对话声。
“爹,是翠兰姐家那边的张大龙。”
“咳咳咳……你翠兰姐家有事?要是她那边有难处,你可得去帮衬帮衬,你翠兰姐这些年没少贴补咱家。”
“知道了爹,应该不是啥难事。”
张大龙这时站起身,走到里间门帘旁站定,扬声问道:“连胜大哥,我能进来吗?”
“进来吧。”李连胜应道。
张大龙撩开门帘进去,见炕上铺着层发黑的粗布褥子,老头和老太太并排靠在床头,脸色都透着病气。他忙招呼道:“五舅,五舅妈,我是张王庄的张大龙啊。”
老头眯着眼看了他片刻,虚弱的说道,好家伙,是大龙啊!这都长这么高了,这些年没见,快认不出来了。”
张大龙笑着上前,也不在意炕边蹭的黑灰,一屁股坐到炕沿上,一把抓住老头的手:“五舅,我这不长大了嘛。女大十八变,咱小伙子也能变几变不是?您老身体咋样?”
老头叹口气,拍了拍他的手:“嗨,还能咋样?想死死不了,净拖累连胜,拖累这个家……”
张大龙使劲摇了摇他的手:“五舅可不能说这话!有病咱就治,慢慢养着。我们这些小辈在外头忙活,图个啥?不就是想让你们这些老人能舒坦点嘛。你们要是不在了,咱这个家还有啥奔头?可别再说这话,不然我们心里都不是滋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