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包车从小李庄东边进了村,在赵阳的指引下,很快朝着李连胜家的方向驶去。这时,前方慢悠悠走来一个挑着扁担的人,见有车过来,便往路边站了站,显然是要给车让路。
张大龙看清了来人,脚下轻踩刹车,面包车缓缓停在那人旁边。他摇下车窗,笑着喊道:“学良舅,这是挑水去啊?”
李学良先是一愣,凑近了才认出人,脸上露出惊讶的神色:“哎呦,是大龙啊!这是你的车?我还琢磨呢,咱十里八村也没这玩意儿,也就你有一辆。刚瞅着就像你的车,还真让我猜着了。你咋到小李庄来了?”
张大龙顺势推开车门下车,从兜里掏出烟,先给李学良点上一支,才说道:“嗨,这不年后要去大党煤矿当保卫科长嘛,想着招几个人手。
听说您村的李连胜是从部队回来的,我合计着把他招到保卫科去干活。”
李学良抽了口烟,笑着点头:“哦,是这事儿啊。李连胜这小子可不孬,在部队待了七八年,当过排长。就是……就是手上差点事儿,手指头没了两根,这去保卫科,还能行吗?”
张大龙笑了:“咋不行?在部队当过排长的,那素质肯定比咱乡下汉子强多了。对了学良舅,按理说他当过排长,转业后咋也该安排份工作,咋就回小李庄当农民了?”
李学良抽了口烟,叹了口气:“哎,说到这个,大龙,我还真知道。这李连胜可是个孝子啊……”
说着,他便给张大龙讲起了李连胜的事。车上的赵阳和赵虎这时也下了车,三人一同站在路边,静静听着李学良讲述。
李学良猛吸了口烟,烟蒂在寒风里红了一下。他抬手抹了把脸,声音沉了沉:“哎,连胜这孩子打小就实在。
他们兄弟两个,他爹李老实也是个老实汉子。
连胜八年前当的兵,当兵三年就提了干,那时候他们家眼看着就要兴旺起来了。
他大哥在咱县里砍伐队,家里俩孩子,一个当兵,一个进了砍伐队,也算是半个工人,日子眼看着就好起来了。”
“没想到前两年,他爹娘一下子病倒了,入了冬,就只能卧床不起。
他大哥那工作你也了解,砍伐队一出去就是一个多月,家里俩媳妇带着各自的两个孩子,还要照顾爹娘,实在忙不过来。
今年转业这事儿,说起来也跟打仗有关——前两年不是打仗嘛,连胜的连队也上了战场,从战场上下来,他就缺了两根手指头。”
“本来以连胜的功劳,在部队里肯定能升职,可家里实在放不了人。
他大哥倒也不能说不孝顺,就是他大嫂厉害,家里的事不太上心。
所以连胜只能跟领导申请转业,说啥也要回家。
部队领导舍不得他这人才,说给他请长假,让他先回家安顿,回来还能接着升。
可他说,爹娘这病不是一天两天能好的,他走了,家里那摊子就塌了,不能让他大哥一个人顶着。”
“后来部队领导实在拗不过他,就给安排了市里公安局的工作,说那岗位体面,离咱这也不算太远,周末能回来看看。
可他去了没三天就回来了——你猜咋着?他说公安局忙起来没黑没白,值班、出任务是常事,哪能说走就走?
爹娘夜里要喝水、要翻身,娃子哭闹,他媳妇一个人根本应付不过来。”
“他说,啥官啥前程,都不如守着家里这一摊子实在。爹娘养他一场,他不能在这时候掉链子。
从回来那天,就把台的娘接回家里,他自己扛起了家里所有活,白天看孩子做饭,晚上给爹娘擦身喂药,夜里还得哄娃子,说是让他大哥大嫂好好歇着,他当兵8年多亏了大哥大嫂照顾爹娘,以后爹娘就靠他照顾了。”
李学良说着,眼里泛起些湿意:“嗨,这孩子,可真是把孝字刻到骨子里了。别人劝他,说放着城里的好工作不干,窝在村里遭这份罪,不值当。他就笑笑,说爹娘在,家就在,啥都值。”
李学良把烟头往地上一扔,用脚轻轻碾了碾,继续说道:“连胜回来后的这些做法,咱村里没有不竖大拇指的,都说这小子有刚,是条汉子。
他大哥李连武被他这么一弄,也红着脸跟他说对不住,说耽误了兄弟的前程。
可连胜反倒劝他大哥:‘大哥,你没啥不对,大嫂也没啥不对。
虽说大嫂脾气急点、嘴厉害点,可也没真不管老人。
俩半瘫在床的老人,换了谁都难应付。不光大嫂有怨言,就连我媳妇,心里头也不是一点疙瘩没有。
’哎,连胜这命是真苦,本来日子刚要红火起来,他爹娘这一病,就把他的前程全耽误了。”
张大龙听到这儿,重重一拍大腿:“好一个李连胜!这才叫汉子!”他望着村里的炊烟,心里头那点招人的心思忽然多了些别的分量。
这样的人要是能请到矿上,不光是保卫科多了个好手,更是能多了个以后倚重的人才——毕竟对自己爹娘这么孝顺的人,对朋友也差不了。
想到这,他说道:“学良舅,那我现在就去连胜家看看,您忙着。”
李学良道:“那行,大龙你去吧。你要是真能帮连胜一把,舅也得跟你说声谢谢。毕竟连胜跟咱没出五服,也是亲戚。”
张大龙来了兴趣:“哦?还有这事?”
李学良点头:“可不嘛,他见了你三婶,还得叫一声姑呢。他老爷爷和我爷爷是亲兄弟。”
张大龙恍然大悟:“哦,还真是亲戚。
行,学良舅,您放心,要是连胜大哥真愿意跟着我去煤矿上干,我肯定好好待他。我先走了哈。”
“你先去,我还得挑水呢。”李学良应着。
“好嘞,学良舅,我们走了。”说着,张大龙上了面包车,在赵阳的指挥下,往李连胜家开去。
李学良看着面包车朝着李连胜家的方向驶去,也不急着挑水了,反倒快步往家走。进了院,他把水桶往墙根一放,转身就往老院赶。
掀开门帘进了屋,见他爹正坐在炕沿边烤火,他扬声说道:“爹,您知道我刚才碰见谁了?”
李老爹磕了磕烟袋锅,烟灰簌簌落在地上,眼皮抬了抬:“都多大的人了,还毛手毛脚的。能碰见谁?咱村还能来啥大人物?”
李学良搓着手笑:“是妹子家那边的大龙!刚才在村口碰见的。”
“啥?大龙来了?”李老爹猛地坐直了些,“来咱家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