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界,无垠浩瀚的疆域,无论是以残暴凶戾着称的异族仙域,还是浴血奋战的人族仙域,都如同投入滚油的冷水,彻底沸腾!
一股源自灵魂深处的、惊涛骇浪般的震撼,以无可阻挡之势席卷过每一寸空间,每一个角落,无论是深藏的洞府魔窟,还是喧嚣的仙城战场,都被这股无形的巨浪狠狠拍击,回响不绝。
异族仙域深处,那片由无数强横种族盘踞、弥漫着混沌与蛮荒气息的万族栖息之地,此刻却被一种前所未有的死寂与惊惶所笼罩。
这死寂并非安宁,而是恐惧凝结成的冰层;这惊惶如同无形瘟疫,在每一个异族强者心头疯狂滋生、蔓延。
苍天陨落!
这短短四个字组成的消息,其威力远超亿万道裂空的混沌雷霆,带着毁灭性的力量,狠狠劈在所有听闻此讯的异族心神之上。
先是天羽,倒在了那个名为“宁凡”的人族修士枪下。
如今,竟连比天羽更恐怖、更神秘,被七位至高主宰无比看重的苍天,也步了后尘?同样陨落于那人枪下?
短暂的、令人窒息的死寂之后,是无法置信的咆哮与歇斯底里的质疑,如同受伤野兽的哀嚎,在无数深邃洞府、巍峨魔宫、狰狞巨巢内此起彼伏地回荡:
“不可能!假的!定是人族放出的惑乱军心的谣言!苍天那是我万族万古未见的第一天骄,无人能比,怎会败亡?!”质疑声中带着颤抖。
“苍天大人……怎么会?那可是连七位主宰大人都要躬身行礼的存在啊!”恐惧如同冰冷的藤蔓,缠绕上发声者的骨骼。
“这宁凡…”一个气息枯槁、不知活了多少纪元的老祖声音干涩,透着深入骨髓的寒意,“他才多大?从各方拼凑的情报碎片看,骨龄怕是不足三千个春秋吧?不足三千岁的大罗金仙…这天赋,这进境…是要逆天而行,踏碎万古铁律吗?”
这疑问如同一条冰冷致命的毒蛇,瞬间缠绕在所有接收到信息的异族强者心头,令他们通体冰凉。
没有了天羽,失去了苍天,往后那漫长的、似乎看不到尽头的岁月里,人族有此妖孽坐镇,谁还能与之抗衡?
一股源自未来的、无尽的绝望感开始悄然滋生、蔓延,侵蚀着异族最后的心气。
“哼!慌什么!天还没塌下来!”一个冷静到近乎残酷的声音骤然响起,如同冰锥刺破了嘈杂的喧嚣。
声音来自某个底蕴深厚、强横无匹的古老种族祖地深处。
他们的大祭司,身披绘满星辰轨迹与古老咒文的祭祀长袍,立于由无数生灵骸骨垒砌的巍峨祭坛之巅,声音穿透层层叠叠的魔云,带着金属摩擦般的冰冷质感,“再惊艳的天赋又如何?终究只是个未完全长成的雏鸟罢了!只要我万族摒弃前嫌,齐心协力,以雷霆万钧之势,一鼓作气碾碎整个人族疆域!在大势的滚滚洪流面前,他宁凡纵有通天彻地之能,也不过是只稍大些的虫子,终将被我万族亿万铁蹄踏成齑粉,尸骨无存!”
……
与此同时,异族疆域最核心、最神圣不可侵犯之地——七处至高神庭。
七座巍峨得难以想象的帝座,由无数星辰的骸骨熔炼,再浇筑以混沌初开时诞生的神金铸就,分别静静地悬浮在七处神庭中央,流淌着镇压诸天的伟岸气息。
帝座之上,原本如同七尊亘古石像般漠然端坐的异族七位主宰,在接到那道确认苍天陨落消息的瞬间,竟同时从帝座上“腾”地站起!
轰!
恐怖的帝威如同失控的星海潮汐,骤然从七位主宰体内爆发开来!
神庭内,那些侍立在旁、气息强横足以令普通仙王颤抖的魔神侍卫,连一丝惨叫都未能发出,瞬间便被这沛然莫御的威压狠狠压得匍匐在地,浑身骨骼发出令人牙酸的“咯咯”碎裂声,七窍溢血,连灵魂都在哀鸣。
七位主宰脸上那维持了无数岁月的平静与俯瞰众生的漠然,此刻彻底碎裂!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前所未有的、几乎无法掩饰的惊悸与骇然!
旁人或许不知苍天的真正底细,只知其深不可测,被主宰们奉为上苍。
但他们七人,身为帝境后期的至高存在,掌控部分天道权柄,焉能不知?
苍天,那是此方仙界天道意志感应到凡尘人族中那个名为“萧羽”的存在带来了足以撼动秩序根基的致命威胁,不惜割裂自身本源意志,借助天羽陨落后的残躯为凭依,强行显化人间的至高存在!
是他们面对时也必须保持敬畏、躬身行礼的“上苍”!
是他们对抗人族、维持异族气运的最大依仗!
而今…这缕象征着天道威严、代表秩序本身的意志,竟被那个人族的宁凡…弑杀了?!
弑天!
“宁凡…宁凡!”主宰刹的声音仿佛两块粗糙的砂纸在摩擦,干涩而扭曲,带着难以置信的惊怒,“除了那个萧羽…人族…人族竟还有第二个能行此逆天之举的…弑天之人?”
一股源自生命最深处、灵魂最本源的、难以言喻的深寒,如同九幽之下的玄冰毒蛇,顺着他们的帝躯脊椎疯狂向上攀爬,直刺他们那早已不朽不灭的帝魂核心!
弑天!
这是对天道秩序最彻底、最不可饶恕的亵渎!
是足以颠覆一切规则根基的滔天大罪!
天道…那至高无上、冷漠无情的宇宙规则聚合体…岂能容他?
那个念头如同闪电般划过七位主宰的识海:那毁天灭地、足以让仙帝也形神俱灭的恐怖天谴,必将以最狂暴的姿态降临,将那个亵渎者连同其所在的一切痕迹,彻底从这个世界上抹去!
这几乎是规则铁律!
然而,就在他们这个带着惊怒与一丝隐秘期待的念头刚刚升起,甚至来不及交换一个确认眼神的刹那——
嗡!
没有任何征兆,没有任何空间波动,时间仿佛被瞬间冻结。
一道模糊到近乎完全透明、介于虚实之间的身影,携带着一种至高、至强、至神、至圣的磅礴意志,如同自开天辟地之初便已存在,毫无征兆地同时降临在他们七位主宰的帝魂识海最深处!
这意志古老、苍茫、浩瀚,仿佛就是仙界的起源本身所化,带着一种不容置疑、不容违逆、视万物为刍狗的绝对威权!
它甫一降临,七位主宰那经历了亿万年锤炼、坚韧无比的帝魂核心,竟不由自主地剧烈颤抖起来!
一股源自灵魂最深处的、无法抗拒的敬畏与臣服感,如同滔天洪水瞬间淹没了他们所有的思绪、算计与惊骇,让他们本能地想要屈膝、俯首、顶礼膜拜!
那是一种生命层次上的绝对压制,是蝼蚁面对苍穹的渺小感!
那七道模糊身影似乎并非处于天道惯常的冷漠规则状态,而是陷入了一种极致的疯狂之中,更饱含着自身意志被“弑杀”亵渎后产生的滔天暴怒!
它们没有言语,一道蕴含着纯粹毁灭意念与癫狂杀机的意念洪流,如同亿万根烧红的钢针,直接粗暴地轰入了七位主宰的思维核心,掀起惊涛骇浪:
“灭!立刻!日夜不停!倾尽所有!灭人族!所有!所有!鸡犬…不留!!”
这不再是冰冷的规则显化,更像是某个拥有独立意志、却被彻底激怒到失去理智的存在在发出最歇斯底里的咆哮!
那“所有!所有!”的重复,带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偏执与毁灭欲。
“谨尊…天谕!”七位主宰强忍着帝魂核心传来的撕裂般的剧痛与震荡,以最卑微、最恭敬的姿态,在各自识海深处对着那模糊的身影深深俯首。凛冽刺骨、足以冻结星河的恐怖杀机,瞬间在七双原本或威严、或深邃、或淡漠的帝眸中点燃,熊熊燃烧!
整个神庭的温度,骤然降至冰点以下。
……
与异族仙域的惶惶死寂截然相反,人族仙域此刻的气氛如同被点燃的火药桶,彻底沸腾!
压抑了无数年的屈辱、愤懑与血泪,在这一刻化作了冲破云霄的欢呼与狂喜。
“赢了!真的赢了!宁凡大人阵斩苍天,覆灭至尊军主力,一举突破大罗金仙之境!”这消息如同燎原的烈火,瞬间席卷了从前线血流漂橹的堡垒要塞,到后方仙云缭绕的繁华仙城,每一个角落都被这巨大的喜悦所淹没。
仙城的天空被自发释放的绚烂仙法点亮,如同不息的庆典烟火;前线的废墟上,幸存的将士们相拥而泣,捶打着胸甲,发出野兽般的嘶吼。
“至尊军!是那支屠戮我们无数同袍手足的至尊军啊!苍天有眼…不,是宁凡大人有盖世神威!替咱们死去的兄弟报仇雪恨了!”曾经在至尊军铁蹄下侥幸生还的老兵们,此刻再也抑制不住积压已久的悲恸与仇恨,他们捶胸顿足,涕泪横流,布满风霜的脸上老泪纵横,积压了无数岁月的屈辱与血仇,终于在这一刻化作了冲霄裂云的呐喊与宣泄。
无数刻着阵亡者名字的木牌被高高举起,告慰着英灵。
“不足三千岁的大罗金仙!宁凡大人…真乃我人族亘古未有的绝代天骄!擎天白玉柱,架海紫金梁啊!”无数年轻修士热血沸腾,眼中燃烧着崇拜的火焰,仿佛看到了人族未来崛起的曙光与脊梁。
宁凡之名,如同宇宙初开的第一声惊雷,响彻寰宇八荒,赞誉与感激化作汹涌澎湃的潮水,涌向黑沙城所在的方向。他的名字,已成为人族在这个黑暗时代中最耀眼的神话。
“哼,如此惊世骇俗的修行进境,除了其本身的天赋绝伦外,定然有重宝伴身,若是我能夺得…”有居心叵测之辈隐含觊觎与贪婪的意念波动泛起,如同黑暗中窥伺的毒蛇,但很快被冰冷的理智压下,“罢了…此人是紫霄派那位的师弟,加之此刻六界瞩目,若贸然出手…代价太大,恐得不偿失。”
贪婪终被权衡所取代。
人族仙域最核心之地,六道横跨万古时空、各自统御着广袤仙域、气息或威严如狱、或淡漠如天、或浩大如海的界主意志,也罕见地泛起了清晰的涟漪。
他们的意念跨越无尽虚空,短暂地在某个不可知的维度交汇。
“此子竟能创下如此惊世之造化…当真不是‘那只虫子’?”有界主低语,意念如同幽谷回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探究与凝重,“若其身份确凿无误,非是身怀那禁忌之‘图’的家伙…以此等心性、资质与逆天战绩,假以时日,或真有资格成为吾等臂助,镇守一方仙域气运。”
“大罗…”另一道意念平静无波,如同俯瞰命运长河,“过往惊才绝艳者多如恒河沙数,然皆如流星陨落,夭折于漫漫道途之中。此子能渡过这‘大罗关隘’,其命格气运已非同小可,算是真正有资格…入吾等之眼了。”
然而,这席卷整个人族疆域、如同火山喷发般的沸腾与狂喜,仅仅持续了不到一日时光。
翌日清晨,当第一缕带着血腥味的晨曦刚刚刺破笼罩前线的阴霾,凄厉到足以撕裂灵魂的警报声,便如同末日号角般,骤然划破了这短暂而虚幻的和平幻象!
“报——!”声嘶力竭、带着无尽恐惧与绝望的嘶吼,如同瘟疫般在各大前沿仙关、核心堡垒同时炸响,“异族主力全动!疯了!他们全都疯了!不分昼夜!攻势如同灭世海啸!完全不…不计伤亡!”
昨日还沉浸在胜利狂热中的人族疆域,那根刚刚松弛下来的神经,瞬间被这噩耗绷紧到了极致,甚至发出了不堪重负的呻吟!
一股比万年玄冰更刺骨的寒意,瞬间取代了昨日的狂热,如同冰冷的毒液,注入了每一位将士和修士的心房。
战争又来了。
……
黑沙城。
烈阳军第三麾驻地。
营地上空,混杂着疲惫、亢奋与劫后余生的喧嚣交织在一起。
此时距离萧羽率部斩杀苍天、一举覆灭令人生畏的至尊军主力,已悄然过去两日。
营地中央巨大的空地上,堆积如山的战利品在晨光中闪烁着令人眼花缭乱的宝光:巨大的、铭刻着狰狞符文的异族骨甲幽芒流转;断裂的巨型魔兵仍残留着原主人的凶戾气息,微微震颤;还有成箱成箱取自异族强者尸骸的珍稀灵材、光华内蕴的妖兽内丹、以及造型各异、空间波动隐现的储物法器……空气中弥漫着法宝灵力、血腥、汗水和泥土混合的奇特味道,这是胜利的味道,更是战争残酷的烙印。
将士们排着蜿蜒的长队,脸上是劫后余生与收获丰厚的狂喜交织,他们互相用拳头捶打着同袍的胸甲,嗓门洪亮,笑声粗犷:
“哈哈,老张!你小子手气壮,分到那柄‘鬼煞骨刃’没?啧啧,隔着老远都感觉到那股子煞气,找炼器大师好好祭炼一番,绝对是把饮血噬魂的好刀!”一个满脸络腮胡的大汉拍着旁边瘦高同伴的肩膀。
“跟着麾主打仗,就是他娘的痛快!杀得够狠,捞得也够本!老子这条胳膊丢在摩罗城,值了!换来的军功够老子兑换一颗‘破境丹’,说不定因祸得福,瓶颈就冲过去了!”另一个断臂的士兵挥舞着仅剩的手臂,眼中闪烁着兴奋的光芒。
“连升两级啊!我的亲娘咧!你们快看,咱们王头儿…现在腰牌都换了,已经是正儿八经的锋将了!统领千军!”有人指着远处一名正在指挥搬运物资的将领,语气中满是羡慕与激动。
喧嚣的声浪一阵高过一阵,冲散了战场残留的阴霾,仿佛要将所有的恐惧与悲伤都暂时驱离。
中军帅帐内,气氛同样热烈,却多了几分将领特有的沉稳。
萧羽端坐于主位帅椅之上,虽面色仍带着一丝连番血战后难以尽消的苍白,但大罗金仙初境那圆融无碍、隐隐与天地相合的气度已悄然散发开来。
他眼神锐利如鹰隼,却又沉静似古井深潭,仿佛蕴藏着无尽星河。
下首两侧,穆洪山、秦红玉、王西、孙应等第三麾核心将领济济一堂,人人脸上带着振奋的红光,眼中闪烁着对未来的热切期盼。
“哈哈哈哈!”穆洪山仰头,将一碗烈酒鲸吞入腹,酒液顺着虬结的胡须流淌,他用力拍打着覆盖着坚实腿甲的大腿,发出沉闷的“砰砰”声,声若洪钟,“痛快!真痛快经此一役,谁还敢小瞧咱们黑沙城第三麾的旗号!麾主英明!”
“穆将军说得对!”一位都统也兴奋地接口,声音洪亮,但随即神色微微一黯,叹了口气,声音低沉了几分,“可惜了…可惜了孙弓那小子…还有王麻子、赵铁头他们一帮老兄弟…唉,要是他们也能活下来,亲眼看到咱们今日的威风,看到麾主大人这盖世的功勋,那该有多好…”
提起那些埋骨沙场的袍泽,帐内喧腾热烈的气氛微微一滞,如同火焰被泼了一瓢冷水,瞬间沉凝了几分,弥漫开淡淡的哀伤。
“孙弓兄弟没有白死!王麻子、赵铁头,还有所有战死的袍泽,他们的血都没有白流!”另一位都统猛地将手中酒杯重重撞在面前的矮几上,酒水四溅。
他虎目圆睁,闪烁着泪光与坚毅,声音斩钉截铁,“我们赢了!赢得彻彻底底!麾主大人更是临阵突破,成就大罗金仙之位,亲手斩杀了敌酋苍天!此等旷世大胜,足以告慰所有在此役中英勇献身的弟兄们在天英灵!他们的功绩,永刻青史。”
“敬麾主大人!告慰英灵!”帐内诸将齐声应和,举杯相邀,声音汇聚成一股肃穆而激昂的力量,将刚才那一丝伤感冲散,重新点燃了胜利的豪情。
萧羽嘴角噙着一丝淡然而沉稳的笑意,亦举杯示意:“此役功成,非我一人之力。全赖诸君用命,将士同心,同生共死,方有今日之胜。”
他的目光缓缓扫过帐中每一张激动而忠诚的面孔,声音清晰有力,“白寒境主的嘉奖与擢升谕令业已下达。诸位在此役中之功勋,皆已详细呈报,记录在案。只待战后,论功行赏,绝无遗漏。”
他顿了顿,继续道:“五日后,我需亲赴东陵仙域核心,接任第七巡查使一职。按例,可点选三百人同往,到时,各位与我同去。”
“诺!”众人应诺。
就在这时。
“报——!”
帅帐那厚重的、绘有黑沙城徽记的玄色帘幕,被一只带着血迹和泥土的手猛地从外面掀开!
一名风尘仆仆、满脸汗水甚至混合着泥浆的普通传令兵,如同被飓风卷进来一般,踉跄着冲入帐内,“噗通”一声单膝跪倒在地,胸膛剧烈起伏,喘息如牛。他脸上混杂着长途奔波的疲惫和一种难以言喻的惊疑,声音带着明显的颤抖,尖厉地划破了帐内的欢腾:
“禀…禀麾主!营门外…乔飞宇、卓不群等人求见!”
刚才还热火朝天、充斥着兴奋讨论声的帅帐,瞬间陷入一片死寂!仿佛时间被一只无形的大手骤然按下了暂停键。
“啪嗒!”
穆洪山手中那只尚带着余温的酒碗,毫无征兆地从他蒲扇般的大手中滑落,重重砸在坚硬的地面上,发出刺耳的碎裂声!
酒液四溅,沾湿了他的战靴和裤脚。
某位都统脸上那豪迈的笑容瞬间僵住,如同风干的泥塑,随即被一种铁青中透着狰狞的狂怒之色取代,额角太阳穴处的青筋如同蚯蚓般“突突”地猛烈跳动:“谁?你说谁来了?!”
“乔!飞!宇!”秦红玉几乎是从牙缝里一字一顿地挤出了这个名字,她那双原本在庆功时也顾盼生辉的美眸,此刻已燃起了熊熊怒火,如同即将喷发的火山,“还有卓不群、柳梦、罗飞…那几个临阵脱逃、背弃同袍的软骨头?他们…他们竟然还有脸回来?”
“狗娘养的畜生!”之前说话的都统如同被点燃的火药桶,豁然起身,巨大的力量将身前的矮几一脚踹翻!
矮几上的杯盘碗盏“哗啦”一声碎裂一地,汤水酒液横流。
他双目赤红,如同择人而噬的凶兽,指向营门方向的粗壮手指因愤怒而剧烈颤抖,唾沫星子几乎要喷到传令兵脸上,“仗打完了!咱们兄弟拿命、拿血拼死拼活把异族崽子杀退了,尸山血海趟过来了!他们倒好,会挑时候啊!闻着胜利的腥味就腆着脸滚回来了?想他娘的摘桃子?捞功劳?呸!做他娘的春秋大梦!让他们滚!马上滚!”
“对!赶出去!”孙应和其他将领也如同被触动了逆鳞,齐刷刷拍案而起,压抑了许久的愤怒如同被点燃了引信的炸药,在帅帐内轰然炸开。“让他们滚!有多远滚多远!我们第三麾的营门,沾满英烈鲜血的地方,不欢迎这种贪生怕死、背信弃义的无胆鼠辈!”
“就是!大战之时缩在后面当乌龟,连个屁都不敢放!现在胜利了,腆着脸回来赔笑?老子手中的刀都想劈开他们的脑袋,看看里面装的是什么龌龊东西!”
群情激愤!
帅帐内瞬间充斥着粗重的喘息、压抑不住的怒骂和浓烈得几乎化为实质的杀伐之气。
将领们怒发冲冠,甲胄碰撞发出“锵锵”的杀伐之音,仿佛下一刻就要冲出去将营门外的人撕碎。
原本庄重的帅帐,此刻如同即将爆发的火山口。
端坐主位的萧羽,眉头几不可察地微微一蹙,随即缓缓抬起右手,虚按向下。
一股沉稳如山岳、浩瀚如星海的大罗威压无声无息地扩散开来,并非刻意压制,却如同定海神针,瞬间将帐内鼎沸的怒骂与狂暴的杀气压了下去,归于一种令人心悸的沉默。
他深邃的目光落在那跪在地上、被帐内恐怖气氛吓得满头冷汗、瑟瑟发抖的传令兵身上,声音平静得听不出任何波澜,却蕴含着一种令人灵魂都感到压迫的力量:“他们……可曾言明来意?”
传令兵身体猛地一抖,头垂得更低,几乎要埋到胸口:“回…回禀麾主…他们说…说是…是来…来赔罪的…”
最后三个字,他说得异常艰难。
“赔罪?!”一位都统眼珠子瞪得几乎要凸出来,仿佛听到了比天塌下来更荒谬的笑话,发出一声短促而充满极致嘲讽的嗤笑,哪怕是如他那般沉稳汉子,此刻也被气到了。
“哈!黄鼠狼给鸡拜年——假慈悲!这帮心高气傲、眼珠子恨不得长到头顶的‘贵公子’‘娇小姐’,会屈尊降贵来给我们这些‘粗鄙军汉’赔罪?母猪都能上树了!麾主,万万不可轻信!这必是不安好心!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定是见大人高升,想来攀附,或是嗅到什么风声,跑来避祸!”
他急声劝阻,唯恐萧羽心软。
萧羽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眸中,一丝冰冷的寒芒倏然闪过,快得让人难以捕捉。
显然,他对这所谓的“赔罪”之说,连半分相信的念头都欠奉。
他袍袖微动,正欲挥手,让这惶恐的传令兵出去将那群人直接打发走——
“等…等等!麾主!”那传令兵此刻才猛地想起最关键、也是最恐怖的信息,急促地补充道,“禀…禀麾主!不止…不止他们几个!他们身边…还…还跟着六位…六位仙帝大人!那六位仙帝大人…气息…气息恐怖无边…手中…手中都持着…持着界主法旨啊!”
轰!!!
如同九天之上最寒冷的玄冰刹那坠入滚烫的油锅!
帅帐内所有狂暴的愤怒、激烈的骂声、乃至沉重的喘息,都在这一瞬间被彻底冻结!
时间仿佛凝固了。
穆洪山脸色凝重起来,其他几位义愤填膺的都统写满怒容的脸庞彻底僵住,眼神凝固在一种难以置信的惊骇之中。
秦红玉紧握的拳头缓缓松开,指尖却冰凉一片,没有一丝血色。
六位…仙帝!
六道…界主法旨!
这两个信息组合在一起,如同两座无形的太古神山,骤然压在了每个人的心头!
那巨大的、无形的、足以碾碎星空的压力轰然降临,取代了所有的愤怒,让众人感觉心脏仿佛被一只冰冷的巨手狠狠攥紧,空气变得粘稠沉重,每一次呼吸都艰难无比。
刚刚还喧嚣沸腾的帅帐,此刻落针可闻,只剩下压抑到极致的心跳声。
这阵容!这来势!
即便是心如磐石、意志如铁的萧羽,心头亦是猛地一沉。
先前那点因大胜和升迁带来的些许轻松感瞬间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是前所未有的凝重与警惕。
随即他缓缓站起身,挺拔的身姿如同一柄即将出鞘、锋芒毕露的绝世神剑,眼神锐利如电,带着洞穿虚妄的力量,扫过帐中瞬间变得无比肃然、凝重乃至带着一丝惶恐的诸将。
“更衣,随我出迎。”声音不高,平静依旧,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掌控全局的力量,如同一道惊雷,瞬间打破了那令人窒息的死寂沉默。
穆洪山深吸一口冰冷的空气,强行压下心头的惊涛骇浪,第一个响应,声音带着铁血军人的铿锵:“末将领命!”
秦红玉、王西、孙应等人也迅速收敛起所有的怒容与情绪,以最快的速度整理仪容,换上最为庄重肃穆的甲胄。
沉重的帅帐帘幕被再次用力掀开。
萧羽当先一步,沉稳有力地跨出帅帐,步伐没有丝毫犹豫或迟滞,仿佛外面等待并非六位仙帝,而是寻常访客。
穆洪山、秦红玉、王西、孙应等核心将领按刀紧随其后,玄铁甲也随着他们的步伐碰撞,发出整齐而肃杀的“铿锵”之声,如同战鼓的余韵。
一行人步履既沉稳又迅疾,径直走向辕门方向。
营地辕门高大巍峨,由千年玄铁木混合着防御符文铸就,厚重的门板此刻紧紧闭合着,如同沉默的巨兽,隔绝了内外两个世界。
看守辕门的精锐亲兵,个个都是从尸山血海中爬出来的悍卒,此刻却人人神色凝重异常,手紧紧按着刀柄,指节因用力而发白,身躯微微绷紧。
显然,辕门之外传来的那几股若有若无、却足以令天地灵气凝滞、空间都微微扭曲的恐怖威压,已让他们感到了源自灵魂深处的战栗。
空气仿佛凝固成了沉重的铅块,每一次呼吸都带着令人窒息的滞涩感。
“开门。”萧羽在紧闭的辕门前站定,声音依旧平静无波,仿佛只是在吩咐一件寻常小事。
“喏!”守门校尉嘶哑着应命,与手下士兵一起,用尽全身力气推动那沉重的门栓。
“吱嘎——嘎嘎嘎——”
刺耳沉重的摩擦声响起,紧闭的辕门被缓缓向内拉开一道缝隙,随即豁然洞开!
外界比营内明亮些许的天光瞬间涌入,但比天光更令人心悸、几乎要刺瞎双眼的,是辕门外那六道静静矗立的身影!
他们没有刻意散发威势,没有光芒万丈,只是随意地站在那里,身形甚至显得有些模糊不清,仿佛融入了这片天地,成为了空间本身的一部分。
然而,仙帝!
那是生命本质彻底超越了凡俗想象、真正站在仙界巅峰的存在!
六人的身形或许并不如何高大巍峨,却仿佛无形中撑开了眼前的整片虚空,自成一方世界。
那无形的、浩瀚如无尽星海般的威压,如同实质的潮水,沉静而沛然莫御地弥漫开来,瞬间充斥了辕门内外的每一寸空间!
辕门内,所有看到这六道身影的第三麾将士,都感觉心脏仿佛被一只无形巨手狠狠攥住!
呼吸骤然变得无比困难,血液似乎都在这恐怖的威压下停止了流动!
空气彻底凝固,连一丝风都已消失,天地间只剩下那令人窒息的沉寂和沉重如山的帝威。
站在六位仙帝身前稍后位置的,正是那几张让萧羽和第三麾将士无比熟悉、此刻却又显得无比刺眼、复杂的面孔——乔飞宇、卓不群、柳梦、罗飞…
乔飞宇和罗飞等人的脸上挤出一个混杂着尴尬、窘迫之色。
卓不群和柳梦二人,神色则更加复杂难明。
他们脸上同样带着挥之不去的尴尬与深深的愧色,尤其是当他们的目光扫过萧羽身上那尚未完全褪尽血煞之气的战袍,扫过他身后那些经历了惨烈搏杀、甲胄上遍布刀痕箭孔、血污浸染都来不及完全擦拭的将领如王西、孙应时,这份愧疚之色更是浓得化不开。
六位仙帝,面容皆在神光或法则笼罩下模糊不清,唯有一双双漠然的目光穿透虚空,落在了辕门正中那位年轻得过分的“烈阳军第三麾麾主”身上。
他们手中,六道散发着不同气息、却同样沉重到足以压垮一方星河的界主法旨,正流淌着令人灵魂战栗的帝纹光芒,无声地宣告着其背后所代表的、真正主宰这浩瀚仙界的无上意志。
萧羽的目光,越过了面色各异的乔飞宇等人,平静地迎向那六道如同实质般的仙帝目光。
大营内外,死寂无声,唯有那六道流转着无上帝威的法旨,在无声中散发着令人窒息的磅礴压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