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岳西陲,黑石城。
曾经是叶家经营万年的雄关要塞,如今却笼罩在一片死寂的绝望之中。
高耸的黑色城墙如垂暮巨兽趴伏在地平线上,护城阵法发出的微光在阴沉天幕下显得摇摇欲坠,空气中弥漫着魔气硝烟混杂着血腥的压抑气味。
城中最高的石殿内,叶依水一身素白战甲,未施粉黛,清丽绝伦的脸上只剩下冰冷的苍白与深深的疲倦。
父母族人的血海深仇,再到如今退守孤城、四面楚歌的重压,足以压垮任何人的脊梁。
即便她修为精深,乃魔族当代圣女,此刻也深深体会到了何为“黑云压城城欲摧”。
“小姐。”忠心耿耿的老仆叶全,这位追随叶擎苍夫妇数千年、视叶依水如亲女的老魔修,无声无息地出现在她身后,布满皱纹的脸上是掩饰不住的忧虑和一丝不易察觉的虚弱。
他刚刚平复下一场小规模的骚乱,斩杀了几个蛊惑人心的兵痞。
“情况如何?叶伯?”叶依水没有回头,目光穿透窗棂,望向城外翻滚的魔云。她声线微颤,强自镇定。
“人心惶惶,”叶全声音沙哑低沉,“刑天戮那个孽障散播的‘归降不杀’谣言,还有小姐您……您遭遇的变故,成了蛀虫们最好的借口。外面还在传,说魔族大军先锋距此已不足两日路程。一些杂鱼开始躁动了。”
叶依水闭上眼,痛苦地攥紧了拳,指甲深深嵌入掌心。
她知道,“变故”是指什么——她失贞并失忆的事情。
这本就是刑天戮父子攻击叶家、逼迫她父亲离位、最终导致父母战死的最大把柄。如今,这柄毒刃也成了瓦解她最后根基的武器。
“撑住,叶伯,让大家……再撑住!”她睁开眼,眼神重新变得锐利,“只要我们守住这里,拖到……或许会有转机……”
然而,现实的残酷远比希冀来得更快、更猛烈。
叛乱骤起!
当夜,城中核心卫戍大营,一场精心策划的叛乱毫无征兆地爆发了!
叛乱首领竟是叶依水的亲卫统领之一——庞岩!
此人曾是叶擎苍提拔的心腹,一向以忠勇着称。
但此刻,在死亡的恐惧和对前途的绝望下,忠义荡然无存。
“兄弟们!”庞岩站在营中高台,对着数百名神色各异的军士嘶吼,脸上是疯狂的贪婪与恐惧,“刑天魔君大军将至,黑石城必破,我等只有死路一条!想想城里的老少妇孺,叶家已倒,叶依水她自身难保,还成了神魔两族的耻辱,跟着她,只有给叶家陪葬的下场!”
他见有些人动摇,立刻抛出他邪恶的计划:“擒下叶依水,献于魔君,这是我等唯一的生路,甚至是大功!魔君许诺,献城擒主者,不仅免死,更有重赏!”
贪生怕死之徒迅速被煽动起来,一些本就意志不坚定的军士也蠢蠢欲动。
庞岩深知叶依水身边最强大的护卫就是深不可测的老仆叶全。
他布置了一个毒计。
一名装扮成城外斥候的叛军成员,浑身浴血,仓惶地冲到石殿外,急报叶全:“叶老,大事不好,城外东南方向三十里,发现刑天魔君小股精锐前锋,已杀光外围哨探,目标不明,疑似奔袭我们设在南山麓的补给秘窟去了!”
南山麓秘窟是黑石城除主城防御体系外,最后的粮草和部分妇孺藏匿处,战略位置极其重要!
叶全老眼一凝,杀机毕露。
小姐根基太薄弱,那些补给和人命经不起损失!
“小姐,老奴去看看,速去速回!”叶全不敢怠慢,向叶依水急禀一声,身形化作一道鬼魅般的黑烟,瞬间冲出石殿,射向东南方向。
就在叶全离去不到半刻钟!
“动手!”庞岩眼中闪过狰狞得意,一挥手!
数百名被蛊惑或被裹挟的叛军精锐,突然在几名核心心腹的带领下,猛然冲击守护石殿的卫队。
同时,早已埋伏在殿内以及叶依水居所附近的叛军奸细也发难,从内部攻向核心区域!
喊杀声、爆炸声瞬间撕裂了寂静的黑夜,忠于叶依水的卫队猝不及防,瞬间陷入苦战,节节败退!
叶依水刚拔出佩剑斩翻两个冲进来的叛军奸细,心中大骇。
对方时机把握得太准!
她立刻明白了,这是调虎离山,那所谓的小股前锋必然也是假的,叶伯中了计!
一股冰冷的绝望笼罩心头。
对方有备而来,精锐尽出围攻石殿,而她身边的可用战力几乎都被牵制在外围或城防线上!
庞岩的实力也不弱于她,甚至还强上一些,对方的境界高了她一个小境界,也就她修行功法和天资远超对方,才能勉强一战。
可即使如此,她也岌岌可危。
就在这时——
“叛徒!死!”
一声蕴含滔天愤怒的苍老咆哮如同惊雷炸响!
叶全的身影裹挟着浓郁到化不开的血色煞气,如同魔神般从天而降,他根本没有走远。
或者说,那前来报信的“斥候”,其破绽和不经意流露的杀意根本瞒不过这位经验老到的大罗境老魔修的感知。
叶全佯装离去,实则隐藏在旁,等待幕后大鱼现身。
此刻,他不仅瞬间返回,更是直接带着那“斥候”半截血淋淋的尸体砸在叛军之中!
“啊?!叶全?!”庞岩魂飞魄散,他的主心骨、最大的依仗就是以为支开了这位老煞星。
叶全的突然出现,让他肝胆俱裂!
叶全须发皆张,双掌翻飞间,带起片片腥红刺目的血煞刀芒!所过之处,冲进内层的叛军如同被卷入绞肉机,瞬间化作破碎的血雾。
他的杀伐凌厉无比,带着为老家主、主母复仇的怒火,更带着守护小姐的决绝!
“保护小姐!诛杀叛徒!”
“是叶老!杀啊!”
叶全的及时归来,如同给忠于叶家的守军注入了强心剂,士气大振,围和内部的守军纷纷爆发,开始强力反扑。
叶依水看着身边不断倒下的忠心护卫,看着那些狰狞的叛徒面孔,积压在心中的所有悲愤、痛苦、屈辱在这一刻彻底爆发。
“庞岩,我父待你不薄,叶家视你如手足,你竟如此忘恩负义!”她清叱一声,圣女的威压混合着魔君血脉的狂暴力量汹涌而出!身影快如闪电,手中窄剑绽放出摄人心魄的幽紫色魔焰。
她径直杀向人群中指挥的庞岩,含恨出手,再无保留!
剑光撕裂空气,精准地避开阻挡的亲兵,直刺庞岩咽喉要害!
庞岩慌乱举刀格挡,但有叶全在,那蕴含着叶依水滔天怒火的剑意与恐怖血脉力量岂是他能抵挡?
“噗嗤!”
血光迸溅,庞岩的格挡魔刀应声而断,幽紫剑锋穿透护体魔罡,瞬间贯穿了他的喉咙!
庞岩双目圆睁,带着难以置信的恐惧与绝望,身体剧烈抽搐几下,生命气息急速消散。
最后的目光死死盯着叶依水,仿佛想说什么,却只能发出嗬嗬的漏气声,最终气绝身亡!
首领被叶依水亲手斩于剑下。
剩余的叛军顿时陷入彻底的混乱和绝望,一场残酷的血腥清洗随即展开。
叶全带领余下心腹卫士,冷酷无情地绞杀着残余叛乱者,惨叫声响彻石殿内外。
当最后一名负隅顽抗的叛军被叶全一拳轰碎头颅,战斗终于平息。浓重得令人作呕的血腥味弥漫在空气中,石殿内外满地狼藉,尸体伏倒一片。
叶依水握着滴血的长剑,站在尸体堆中,雪白的战甲上溅落着点点暗红。
她微微喘息,俏脸冷冽如冰,眼中是尚未褪尽的杀意和深深的疲惫。
内乱的平定,付出的代价是最后的力量和本就摇摇欲坠的军心再次被撕开一道巨大的口子。
叶全走到她身边,身上煞气未消:“小姐,老奴……”
他声音带着一丝自责和后怕。
叶依水刚要开口,也就在这时,一股比之前更加强烈的、几乎实质化的压迫感猛然从城外传来。
连空气中细小的尘埃都仿佛在这威压下颤抖!
一名真正的斥候连滚带爬地冲进尸横遍地、尚未清理的大殿,声音因为极度恐惧而完全变调:
“报……报圣女,急……急!城外……城外八十里!刑天戮父子亲自率领的……魔族先锋大军,已至!兵临城下!!!”
这一刻,刚刚经历血战、力量未复的叶依水和同样损耗不小的叶全,心头猛地一沉,如同被万钧巨石狠狠砸中。
真正的致命威胁,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