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场春风,赠与故人,也赠与蛊人。
管豺终被埋葬在了古浪县里,这梦开始的地方。
……
春末夏初,十万大山,漫山遍野盛开着异色的花。
翠绿与姹紫交相辉映。
苗地风景独特,人美景色更盛。
苗地一统,四十九座郡县,都插满了镇仙王旗。
这第五个年头,民生终于缓过了劲儿,为了军队的开支,今年终于开始收税。
不过税收也有标准,多得者粮税与蛊税都多些,贫苦的蛊民,则缴纳的更少,甚至达不到缴税的标准。
便真正做到了,不患寡而患不均,不患贫而患不安。
这一个季节了,曾经的胜天王武举,也放下了曾经的执念,在学着渐渐找回自己的本心。
只不过他一再央求着,求求李镇还给他先生。
起初李镇也不知道这先生说的是谁,只当武举开着什么无厘头的玩笑。
后来才知道,那先生被猫姐做成了挂件,装在了精灵球里。
今天这顿酒局,李镇唤了武举和王夫之进了王府。
掏出那干瘪的蛤蟆精,平静道:
“武卿,你的蛤蟆兽本王从精灵球里掏出来了。”
“?”
武举虽不知道李镇说的话是何意,但看到桌上那只干瘪的小蛤蟆,一切都明悟。
他当即给李镇揖了几礼,有些热泪盈眶,抱着那蛤蟆精吹了口气。
这一口气可不得了,竟是将那蛤蟆吹得大了几圈,身子也鼓胀起来。
那蛤蟆精终于跟活了似的,竟然化作一道白烟,变作了一道人样儿。
一个抱着羽扇,一身儒衫的中年人。
“先生!”
武举喜极而泣,抱着那儒衫中年人便开始哭嚎。
这作为曾经苗王座下的幕僚,青年时期苗王的狗头军师兼先生,如今脸上竟多了几分怅然之色,像哄着孩子一般,轻轻捋了捋武举的头发。
“这么多年,你受委屈了,连头发都白了……”
武举停止了抽泣,认真道:
“先生,也才三个月而已,头发白,是因为刚才为了唤醒你,吹了一口带阳寿的生气出去。”
“……行。”
蛤蟆精摇了摇羽扇:
“那锦囊之中,另有乾坤,我竟在里头待的不知过去了多少岁月。
如何,那镇仙王是否被你拿下?想来也是,你若不拿下他,又怎能将我放出。”
武举:“……”
“先生,要不你看看后面呢?”
蛤蟆精回过头去,看到个身着黑龙袍,束发高扎的俊逸男人。
便露出一个自认为好看的笑容:
“那个……那锦囊我还能钻进去吗?”
李镇大笑几声,摇头道:
“好歹你也是个断江仙,怎么连这点子骨气都没有了。
行了,这三个月里,武卿助本王一统整个苗地,功过相抵,如今也踏实跟在本王跟前。
他整日念叨着你,本王这才将你放出。
你既是个幕僚军师,日后便跟在本王身边吧。
不过我看不上你的算计,你还缺点心眼子,留在我跟前随军冲锋倒还不错。”
武举当下鞠躬揖礼:
“大王度量如海,武举钦佩!”
说着,还不忘肘了一下蛤蟆精:
“先生,你也快谢谢大王!”
蛤蟆精则沉思片刻,摇头晃脑道:
“如今您是苗王,自是说什么是什么,但那锦囊之中,也未必不错……让我留在其中,也未必不可。”
李镇眉眼一挑:
“哦?此话怎讲?”
“那里面个个都是人才,说话又中听,连饭食都不用吃,光靠吸食着里头的天地生气便足矣。”
蛤蟆精轻摇折扇,一脸回味:
“里面,住着武举的子母蛟蛊,已经拜我做了大哥,还有不少的小妖,崇敬着我。
还有一只老鼠,道行不错,就是喜欢吹牛逼。”
李镇一笑,猫姐锦囊里那只老鼠,不正是曾经叱咤风云的黄风大圣么?
“他吹什么牛逼了?”
“他说自己是白玉京里,广遵菩萨的灭灯鼠,是天上的仙家,因吃了广遵菩萨的五脏,摘了他的脑袋,这才被贬下凡间,道行也重新再练。
他说如今他已重修到渡江,要回食祟,指日可待,只要我给他五十年生气,他日后定保我无忧。”
李镇一愣,“那你给了?”
“当然不会,我可是苗……武举曾经的先生,当年苗军的军师,何其聪慧。
我非但没给,还打了他一顿。
我说以后再吹牛逼,我准揍你嗷。
大王,你说是不是这个理儿,那老鼠若果真有那般厉害,还会被收到大王那妖宠的锦囊里?”
“……”
李镇沉默了。
该死的黄风大圣,被关在锦囊里的小天地中,还贼心不死。
到时候通知猫姐,好好教训教训他,还诱惑我们的小同志踏上歪门邪道,其心可诛!
李镇打着“哈哈”,
“是如此,我那乖巧懂事的猫儿,素日里就喜欢收藏那些渡江断江的小妖,也没别的癖好。这老鼠精吹牛,也是理所当然之事。”
蛤蟆精亦是点头。
“王是李氏子,手中妖宠都如此牛而逼之……”
武举如今也是五体投地地佩服李镇,自然也觉得理所应当。
王夫之则显得有些忧郁了。
管豺之死,没给他带来多少喜悦,甚至心里有难以言说的哀愁。
曾经铁三角彼此相互制衡,当年的巫都本就是个心思恶的,后来反叛死了,也是理所当然。
自己也曾想着在铁三角里一家多大,受大王一人重用。
甚至还挑唆过管豺造反。
可惜,自己那位好哥哥,早早就看穿了自己的伎俩,可后来没戳破,还将这伏击虎牢关的重任,担在了自己的肩上。
曾经的铁三角已经失去了两人。
苗王战败,虽入军中,但因为曾经身份的缘故,如今也只是从千夫长开始做起。
要拿着军功,才可以往上走。
自己,已是大王身边最亲近的将军了。
可却一点也高兴不起来。
长叹一声,王夫之摆出一副军棋。
这方世道的军旗,与李镇前世所接触过的象棋差不离。
但规矩偶有变动,中间分界也并非楚河汉界。
这军旗两两作对,李镇来了心智,先和武举下旗。
没了蛤蟆精相助,武举的棋太臭了。
毫无兵法可言。
他脑子里只想着如何吃掉李镇的一个子儿,却从未想过自己吃掉那子儿之后,下一步该如何走。
没走过十步,已被绝杀。
李镇如此评价道:
“千夫长武举,真乃武将也,不长脑子的。”
“……”
武举悻悻败退,便推荐了自己曾经的狗头军师上。
狗头军师倒也懂些棋法,与李镇打得有来有回。
二人焦灼,连武举和王夫之都看得入了迷。
直到傍晚时候,王夫之长叹一声:
“军棋变招,千变万化,大王心思缜密得厉害,所有棋路滴水不漏……
蛤蟆军师虽也有所造诣,但这么多步走下来,已有了败象。”
武举也神情凝重地点了点头:
“是啊,是啊。”
王夫之惊讶道:
“武兄也能看得懂大王之胜相?”
武举摇摇头:
“不是,我看到先生头上出汗了。”
“……”
蛤蟆精额头冒汗,双手微颤。
最后竟是露了一个巨大的破绽。
所谓王不见王,他的将,已无路可走。
“好棋好棋!”
李镇象征性地夸赞一句。
蛤蟆精拂去额头汗水,惊魂未定道:
“大王走棋,算无遗策,小生实在受教,这步‘王不见王’,实在是妙!妙!妙!”
二人相互吹捧一番。
后院的大王推开。
穿着一身襦裙的苏阿雅,扎着个俏皮的鞭子,端着一盘子的饭食,笑嘻嘻走了进来:
“王兄!玩到这么晚,不饿么?”
李镇摇摇头:
“棋逢对手,下到目无时间,不饿不饿。”
蛤蟆精也是郑重点头:
“平生遇此对手,实乃人间之幸啊!”
苏阿雅怔了怔,“王兄这么厉害?”
她端着饭食放在了旁边的亭台长椅上,看了一眼棋盘,愣住。
“哥,你的象,怎么飞到对面去了?”
李镇神情凝重,缓缓道:
“飞象之术。”
苏阿雅嘴角抽搐,看着一旁的蛤蟆精的黑棋摆放,更是不由道:
“这位……”
“公主唤我合莫即可。”
“合莫先生,你的士,怎么还能重叠放在一块?”
蛤蟆精若有所思:
“这叫叠罗汉,保将更安全些。”
“……”
苏阿雅跟过阿巴学过中原的军棋,自然晓得规则。
看到二人下法,还焦灼这么久,当即一拍额头道:
“原来是两个臭棋篓子!”
武举反应过来,指着王夫之骂:
“好你个王将军,说的一板一眼,合计大王和先生都不会下!”
王夫之抬头望天,脚趾扣地:
“有没有一种可能,我也不会下?”
苏阿雅更是扶额:
“原来臭棋篓子有四个!!”
四人开怀大笑,这般波折岁月,动荡年间,也终迎来片刻的安宁。
……
……
同年夏初,北境戈壁,一支浩浩荡荡的军队,自拔地而起的戍北城出发。
带兵者,为当今大周王朝戍北大元帅——
高才升!
旗上只有二字——
伐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