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锁归位的声音，在死寂楼道里，格外清晰。
陆晨推开门缝。
一股子混杂气味扑面而来。
灰尘，霉变，还有远处飘来的，若有似无的消毒水味儿。
他没急着出去。
侧耳贴上冰冷铁皮门，捕捉外界动静。
楼下，隐约传来几声喊叫。
很快，又被远处警笛声吞没。
城市像个高烧病人，在黎明时分，发出胡乱呻吟。
“等等！”
身后，林秋雨突然出声，带着技术人员特有的，发现异常时的急促。
陆晨动作一顿，回头看去。
阁楼光线昏暗。
林秋雨半跪在地。
那台刚充上电的终端，屏幕竟然亮了。
虽说闪烁不定，雪花点点，但屏幕中央，一个解密进度条，正在跳动。
进度条猛冲到头。
屏幕一闪，弹出一个残缺文本框。
字迹扭曲，像是被强烈干扰过。
“内部线路…老加密频道…”
林秋雨手指飞快划过屏幕。
“是求救信号！发给…原董事长私人邮箱？”
文本框里的字，断断续续：
“……账目…对不上……孙…力生……新…人……接手……危险……”
信息戛然而止。
屏幕再次黑下去，只剩那个孤零零的光标，倔强闪烁。
林秋雨抬起头，脸色难看。
“有人在里面被架空了，玩命发了条消息出来。”
“孙力生，还有新的债主……他们可能已经动手。”
陆晨面无表情。
握着门把的手指，关节泛白。
账目异常。
新债主。
孙力生动作频频。
每一个词，都像钉子，钉进他本就混乱的计划里。
麻烦，从不会单独行动，总是扎堆出现。
他没再吭声。
只是最后看了眼林秋雨，和角落里，还在微微发抖的刘晴晴。
“按计划行事。”
声音没起伏，仿佛刚才听到的，只是无关紧要的杂音。
“守好这里。”
他拉开门。
身形一闪，像条滑溜的鱼，瞬间融入楼道阴影里。
沉重铁门，在他身后缓缓合拢。
隔绝了阁楼里，微弱光线，和两个女人的视线。
楼道比想象中更破败。
空气里，漂浮着石灰粉的味道。
陆晨下楼脚步很轻，落地无声。
利用每一处拐角，每一片阴影，掩护自己。
走到二楼时，他停下脚步。
一股被窥视的感觉，像针扎一样，刺在后颈。
不是楼上那种阴冷，带着“活物”感的注视。
更像是……某种冰冷扫描。
来自多个方向，交织成一张无形大网。
他猛地闪身。
贴进破损窗户形成的阴影里。
身体紧绷，像头蓄势待发的猎豹。
几秒后，他无声滑出阴影，沿着墙根，快速移动。
穿过堆满垃圾的天井，翻过矮墙，钻进一条更窄更黑的小巷。
巷子深处。
陆晨停下脚步。
背靠湿滑冰冷的墙壁。
从夹克内袋里，摸出一个火柴盒大小的黑色装置。
一次性匿名通讯器，老派，但有效。
他按下特定频率的组合键。
装置发出微弱“嘀嘀”声。
屏幕亮起，信号条只有微弱一格，还在不停跳动。
“程茜。”
他对通讯器低语，声音压到最低。
几秒静默，只有电流杂音。
然后，一个同样被压缩过的女声响起。
带着疲惫：
“陆晨？你那边怎么样？”
“还活着。”
陆晨言简意赅。
“公司什么情况？”
“很糟。”
程茜声音透着焦虑。
“昨天下午开始，通讯时断时续，内部系统权限混乱。”
“孙力生……他带了一批人进来，说是‘债权人代表’，接管安保和财务。”
“很多人被限制行动了。”
“你千万别从正门回来，他们好像在等你。”
陆晨手指收紧。
通讯器塑料外壳，发出轻微咯吱声。
“知道了，保护好自己。”
“你也是，非常小心孙力生，他这次……来者不善。”
通讯切断。
陆晨捏碎通讯器，随手丢进旁边垃圾桶深处。
程茜还安全。
但公司，显然已岌岌可危。
孙力生这老狐狸，动作比预想更快。
他需要现金。
在这电子系统随时可能崩溃的城市，现金才是硬通货。
穿过几条弥漫消毒水，和不明焦糊味儿的街道。
他在街角，找到一台还在运行的自动提款机。
屏幕闪烁，显示“系统维护中，部分功能可用”字样。
陆晨走上前。
习惯性的，准备插入原主钱包里找到的匿名储值卡。
【警告！】
一个冰冷电子音，突兀在脑海响起。
熟悉的，贱兮兮的金色光芒，又在系统界面闪烁。
检测到宿主正处于高风险金融节点！该区域存在严重数据污染，七百五十三号幽灵浓度：高危！
【建议立刻停止任何金融操作，除非你想体验账户余额瞬间清零，或被异次元触手追债的快感！】
陆晨动作僵住，眉梢挑了挑。
数据污染？
七百五十三号幽灵？
异次元触手追债？
这破系统，连警告都这么不正经。
他收回卡，默默退开。
看来，这城市，比他想的更“热闹”。
连取点钱，都可能捅了幽灵窝。
搞钱之路，道阻且长。
他改变方向。
不再试图获取补给。
而是直接朝四八娱乐大厦方向潜行。
越靠近市中心，混乱迹象越明显。
但也多了一丝诡异秩序。
一些关键路口，多了穿着制服的人在维持交通。
并非警察。
神情冷漠，装备精良。
绕过最后一条小巷。
四八娱乐那栋标志性双子塔楼，出现在视野里。
大厦主体，看着还算平静。
但周围气氛，明显不对劲。
正门紧闭。
侧门附近，多了几个黑西装壮汉。
耳朵里塞着通讯器，警惕扫视四周。
陆晨缩在一辆废弃悬浮车残骸后。
眯眼观察。
这时，侧门推开。
几个人走了出来。
为首那人，陆晨有印象。
之前谈判时，态度极其强硬的，某个债权基金代表。
姓王，还是姓张？
但此刻，这人脸上，没了商人精明傲慢。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谄媚的恭敬。
微微躬身，似乎正对身边人说着什么。
他身边那几个，同样黑西装，身材彪悍的男人。
步伐沉稳。
动作利落。
透着一股子训练有素的气场。
绝不是普通保镖能有的。
更像是……习惯动手的打手。
或者说，职业清道夫。
那个债权代表，现在看着，倒更像个带路的。
陆晨心头一沉。
这阵仗，不像来讨债的。
更像是……鸠占鹊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