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长顺却直接找上了韩毕成,他要将今天的采买记录在账簿上,于是,韩毕成带着李胜等人去了刘长顺所在的草棚,将今天的所有花销一一记录在册。
这个账簿所记载的支出虽然是傅家出钱,但此处的东家却有三个,账目清楚,不仅仅是让傅家放心,也是让其他两家东家心中有数,知道傅家前期花用了多少,这些以后分成时,是会从盈利中扣除的,所以刘长顺不敢有丝毫懈怠。
就算之前张鸿业在里面捣了鬼,贪污了一部分,但吃亏的也是傅家和短工们,短工们是吃不饱肚子,傅家却是名誉受到了影响,会让短工们以为傅家是个吝啬刻薄的东家。
但刘长顺明知里面的猫腻却没有提醒傅家,主要是因为包括韩毕成李胜等人在内,都不认为这些短工吃的差,其他雇佣短工的人家,有的吃的比这还差,那些短工不也是急吼吼的上赶着去吗?
张鸿业之所以能够贪污这些钱,不是没人发现,主要还是因为他的身份,导致了众人明知钱财和实物对不上,也没人敢去撸虎须,担心给主子惹麻烦。
韩毕成也是一样的想法。
第一天他就发现了采买和实物对不上的问题,但他选择了沉默,并没有指出来,因为他知道自家公子的软肋在哪里。
一个没有功名的读书人,在那些官吏眼里,就是个穷酸而已,谁会拿他们当盘菜?就算和杨昌霖有同窗之谊,但杨家其他人,尤其是杨家在县衙做县令的二老爷,会在乎侄儿和公子之间所谓的情谊吗?
这些人他见得多了,他们在乎的永远是利益,为了钱财,他们手段百出,尽可能搜刮一切可以搜刮的东西。
公子的砖窑县衙就理所应当的占了三成纯利,自家公子不但不敢说啥,还得陪着笑脸给人家,不就是惹不起他们吗?心不甘情不愿又咋样?你还能大的过当地的父母官?
而张鸿业一看是杨鸣坤的心腹,要不他也不会每天盯着这里,贪点儿采买钱那是他看得起傅家,他自己根本没有将这件事当回事儿,韩毕成的默认,也助长了他的气焰。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历经人间沧桑的韩毕成自然知道这一点,因此,韩毕成自作主张隐瞒下来。
却没想到公子书生气发作了,竟然真的将张鸿业采买的差事给撸了,虽然公子并没有埋怨他,但他心里却并不好受,只能告诉自己今后一定不给公子再添麻烦。
时间过得很快,一晃就到了吃晚饭的时候,随着一阵铜锣响,短工们这才收起了镰刀锹镐,纷纷到草棚跟前排队,甚至都来不及去洗漱。
傅天佑带着韩毕成和李胜等人,照旧排在十五个短工后面,仔细观察短工们的状态。
他发现,晚饭和午饭的状态有些不一样,晚饭短工们更加急迫,甚至踮着脚尖伸着脖子朝着草棚使劲儿瞅着,还不时地小声地问:“是啥饭?还管饱吗?”
“想啥美事儿呢?肯定还是面糊糊,咋会还管咱们饱?有一顿我就知足了!”
“嘿嘿,我不寻思着赚一顿是一顿嘛,万一东家发善心再管一顿呢?”
“你这就没良心了,晌午那一顿吃了多少?一个人让拿十个窝头,十个!你爹娘亲不亲?这么对你这么好过吗?”
“不是,我,我是说······”
“嘘,别说了,东家又在后面排队呢。”
短工们听说后面东家又在排队,立即变得鸦雀无声,谁也不敢吱声了,有胆子大的偷偷地回头看一眼后面,但很快吓得又将头扭了回去。
但他们心里却燃起了希望之火,东家在后面,晚饭是不是还是会管饱?于是短工们看着草棚的目光愈发的火热,心里反而七上八下的不踏实,唯恐是空欢喜一场。
于是,当第一个领了满满的一小盆杂面白菜疙瘩汤,还外带两个窝头时,人群里忍不住发出一阵欢呼。
“啊······真的管饱哎,晚饭给这么多,今晚再也不会饿的睡不着觉了!”
“哎呀东家天天来才好,天天能吃饱饭,我回去就给东家设个牌位······”
“你拉倒吧,你可别给东家丢脸了,东家是啥样儿人?你是啥样儿人?你个穷酸样儿,别带累的东家运势都没了······”
“我咋滴了我?东家是好人,我保佑保佑东家不行吗?你瞎操啥心?”
“哎哟,东家用得着你保佑吗?你算哪根葱?”
“你你你······我不跟你说了,哼,我心里知道东家是好人就行!”
··········
陈水生和弟弟海生也排在队伍里,只不过哥俩谁也没说话,他们心里其实已经做好了晚上吃不饱的准备了,但在听到每个人允许领取一小盆疙瘩汤和两个窝头之后,心里也非常高兴。
海生低声高兴地说:“哥,这个东家真是好人,晚饭还给这么多,嘿嘿,要是天天都这样该多好。”
陈水生低声呵斥道:“好啦,别说话,老实排队,吃完了咱们就赶紧回去。”
这次他没有东张西望,也没有偷着看傅天佑,在意识到彼此之间巨大的落差之后,陈水生已经强迫自己忘记了和傅家的亲戚关系,安分守己的干自己分内的活计。
妹妹找个好人家可不容易,这个世道能够吃饱饭的人家有几家啊?他可不想因为自己给妹妹带去麻烦,只要妹妹过得好,他就算再苦也是安心的!
傅天佑也没有当着众多短工去接近陈家哥俩,他已经从韩毕成和李胜等人的嘴里,知道这次陈家来了哥俩,陈水生和陈海生,老大和老二。
他今天观察了他们哥俩几乎一天,陈家兄弟的品性无疑是上佳的,踏实肯干,老实本分,不随便攀扯亲戚,这些都是一个农家子最可贵的品质。
他没有在第一时间和他们相认,是不想他们成为众矢之的,从而带来不必要的麻烦。
毕竟这些人良莠不齐,之前还发生了抢夺实物和霸凌的事情,但他已经和韩毕成说好了,让他再挨着李胜家的山脚下,建几座像样点儿的泥草房,安置那些短工,顺便让陈家兄弟做些门窗等木匠活儿。